越策越开心』 1、戏说宋史之赵匡胤的心事      北宋开国皇帝依靠部下黄袍加身当了皇帝,很是高兴了一阵。那些舞刀弄枪的粗人一个个变得尊贵起来,用为人民服务的狗屁膏药把战争的伤疤,遍地疮痍都糊得严严实实。虽然不懂朝廷规矩,但做起事情来还是非常卖力,大字认不得几箩筐,打起仗来倒还算条例分明,铁骑之下,所向披靡,很快疆土越来越广阔。   可是每一次部下打了胜仗,夺取一块土地回来,赵匡胤却反而不高兴。有一次,大将石守信又打了胜仗回来向皇帝报喜,赵匡胤表面上大大地表扬了他,等他走后却牙齿咬得痒痒的。宰相赵普发现了问题,通过冷眼旁观,很快就明白了。   ‘皇上怕是有心事吧’赵普毕恭毕敬上前,带着故弄玄虚的表情。   赵匡胤知道自己刚才的表情被赵普一一看在眼里。心里有些老大不高兴,当臣子的怎么能揣摩主子的心思啊,伟人怎么能在平常人面前露出破绽来,好在一笔写不出两个赵来。赵普是自己一手栽培的,没有兵权,又是自己坚实的同盟,根本不必担心,但为了试探他,就沉吟着,没有正面回答。   ‘寡人有什么心事啊,爱卿不要瞎猜,我们还是去皇宫俱乐部玩玩,据说那里有几个女翻译和演员姿色很是不错。’赵匡胤早就听说民间私娼横行,公安治理综合部的骆甘打报告请示严加管制,可是遭到朝廷一些大元的反对。有主张维持现状的,也有说干脆立法,那样的话,不但可以卖经营权,收取管理费还可以为国民经济弄到大笔税收。   ‘皇上真有心情去泡妞啊,我看说不定有一天皇上搂着美眉还没乐完,陈桥又有人穿龙袍了。’赵普大胆地凑上来对着赵匡胤的耳朵轻轻说。   赵匡胤全身打了一个冷颤,随机镇定下来,‘爱卿胡说,想我当初对待部下恩重如山,亲如兄弟,同甘共苦,共同建立今天的大宋人民共和国。只等边疆稳定,打退帝国主义的反扑,到时就可以和平共处,天下太平,解甲归田,享尽荣华富贵。哪里就有人会反对我呢?更何况我用过的招术,人家用第二次不是明摆着蠢死了啊’   ‘这可不一定,’赵普欲言又止。‘皇上能允许我大胆说话,不加怪罪我才敢说。’   ‘奶奶的,我们谁跟谁啊,昨晚上我还给你盖被来着,你有什么不敢说的,都奶奶的有话就讲有屁就放,统统说出来,’赵匡胤有点不耐烦。都同榻而眠的死铁还畏畏缩缩的,也是,我是皇帝,他再怎么着还是怕我。这么一向赵匡胤不禁又高兴起来。   皇上这么说,我斗胆放言,皇上知道么,打从曹操篡汉,不,应该追溯到王莽篡汉那事说起,臣子特别是掌握军权的大臣僭越主子飞扬跋扈,开始时还尊重主子,到后来取而代之,只有新代汉没有成功,那是王莽这家伙手段不够恶劣,后来曹魏就不同了,本来曹魏应该吸取教训,可是还是被晋所取代,再后来成了恶性循环,一直到皇上你代周,’说到这里赵普看着赵匡胤,如果赵匡胤变色,他就准备停下不说了。   ‘你继续说,’赵匡胤知道赵普说的很有道理,也就没有责怪他。   “都这么多朝代了,大家都习以为常枪杆子里出政权,都乱套了,谁力量大,消灭对方谁就当这个皇帝,根本不是我们宣传的什么顺从民意啊,历史规律啊,大宋人民政府啊,这一套都是哄局外人,至于圈子里的人谁都清楚,也因为这样,只要有当皇帝的机会,谁也不会放过,现在表面上看来,我们这些老一辈革命家就数你资格最老魅力最大,大家心甘情愿臣服于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问题在于这些人虽然尊重你,但难保他们的部下也这么想,俗话说的好,江山轮流坐,明年到我家,他们那些没有得到更大更好职位的部下,难道不会效仿陈桥模式博取富贵么?你看还有好多节度使没有消灭,等到外面的敌人被消灭,内部的敌人也就转变成外部敌人了。’赵普详详细细地分析。   ‘还是爱卿想的周到,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这皇位都是他们为我弄来的,出于感情原因,我不能对他们有所猜疑。何况江山还没彻底稳固,人民战争也未结束,我又不能象对待敌人那样对待自己的功臣,你说是不是。历史上那些皇帝诛杀功臣,留下千秋骂名,我可不想那么做,何况我的江山也不是完全靠打下来的,现在还有人议论我欺侮孤儿寡母。唉唉,我想起来也头痛死了,爱卿可要为我想一个万全之策啊。’赵匡胤   ‘皇上放心,我已经有了一个好计策,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然后对这赵匡胤的耳朵如此如此’   ‘爱卿妙计,爱卿是我大宋千秋万世的功臣啊。嗯,事成之后,我要好好犒赏你,今天咱兄弟两人先去桑拿房做一个全套吧,我请客,从国库里给你报销。’   两人很快就来到京都最有名的天上人间,要了最漂亮的两个小姐。公开场合下,两人一个君一个臣,私下里两人称兄道弟,两相无猜。老板娘早就知道他们的消费习惯,把他们安排在同一间房间,中间只用一个屏风隔开。也许是小姐的手指肉体生香气,也许是小姐的技巧,两人很快优哉游哉身心舒畅。他们一边与小姐寻欢作乐,一边说着笑话 。赵匡胤今天来了性趣,就对小姐说,小姐的功夫真好啊,想过从良没有啊,先生,你搞没搞错啊,这年头谁还从良啊从娼都来不及,你好老土啊。何况我在这里的收入比当个二奶不知强多少倍,即使要我给皇上当妃子,我还不相干呢?小姐的话把赵匡胤气得差点跳起来,可是又不能露出自己的身份来,只好隐忍下来,心想,哟呵,这里蛮多油水嘛?有了,我正愁无钱买石油。正要弄一笔银子,看你嚣张到何时,我回去马上叫卫戍部队总司令骆甘来查操。   好好好,算我白问了好不好,听说最近到处扫黄,你们就不怕么?赵匡胤试探地问,立国之初,因为性病在部队里流行,甚至发现严重影响军力的梅毒和艾滋,当时严加查办过, 前段时间为了国民经济的发展,赵匡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任部下以娱乐方式重新经营风化业,后来下面来汇报私娼横行,请求查办,可是再也无法禁止,也因此损失了好一笔税收。   怕什么啊,哼,说出来吓死你,你知道我们后台老板是谁么?是皇上的亲弟弟赵光义,我们实行严格的管理,不但小姐安心,顾客更是放心。赵匡胤本来还在打定主意买石油有了着落,不想是自己的弟弟在弄银子啊,难怪上次为自己买防弹车,他一点不含糊就掏出银子来了。老二啊老二,你原来这样会弄银子,我正好要买一台劳斯莱斯,看来有了着落了。于是便打消了查办的念头。 2、戏说宋史之杯酒握兵权   两位小姐真是可心,把赵匡胤和赵普拨弄得一会筋骨酥软,一会又全身绷紧血脉高涨。   等两人差不多有些过度疲软时,她们从怀中掏出几粒药丸,老板啊,我这里有好东东,要不要来一颗,看你们常客的份上,只收一两黄金一颗。   什么药啊?赵匡胤没当皇帝时还比较随便,现在可不敢胡乱服用了,说不定这些小姐是某个将军实施的谋杀篡位计划。   摇头丸!小姐答道。   啊!你们敢买摇头丸,不怕人举报么?赵匡胤差点脱口而出,但随即想,她们有老二撑腰有什么不敢的,便忍住了。这摇头丸是违禁药物啊,而且对身体有危害?   老土啊!你,我这摇头丸不是你们那种摇头丸哩,我们这个摇头丸正规名称叫余丹。相传乃孔子研究远古典籍时从一本失传的医药书中发现而炼成的,只因孔子讲究仁义道德,故而秘不示人,以致后来失传。最近我们老板从皇宫里一本秘籍中发现此药方,才重新精制而成。   哦,可有什么妙用?   妙用?我也不知道,老板还在深开发研究中,不过目前已经具有相当的功效,比方说吧,舞厅歌厅那种摇头丸服了摇晃的是大头-小姐便说边点着赵匡胤的脑袋-而这个服了只会令你们男人的小头使劲抖动。小姐说着哧哧一把抓住了赵匡胤裤裆里那个小头。   奶奶的,还有这个好东东啊,想我皇宫里也没如此好东东。 这老二在弄么子玄虚,这么好的是事情都不让我知道,看来我家老二不同凡响。赵匡胤想着,又问,你们外卖不,我想买些回去。   呵呵,这药丸要紧俏的,我们拿到外面出售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你知道男人来这里玩图啥?一是我们这里的小姐比后宫的妃子一点不差,二来我们这里的各种销魂设备和事先事后的补品调养都非常到位,最奇妙的地方就是只要到我们这里玩过的绝对乐不忘返。来了一次想下次来了下次想三次,反正越服用就越年轻,我看你们来过多次,出手大方,实话告诉你吧,这种药丸有一个很奇特的地方只要一经服用,功夫倍增,绝对想再次尝试,除非你永远不想再度销魂。就是有那么一点副作用,只要已经上瘾,一生中就再也离不开它。   小姐说到这儿时,老赵皇帝大腿一拍,喝声好。不想那边老赵宰相也喝声有了。两人不约而同从床上爬起来,两人会声一笑,往外就走。   哎哎哎!这可是好东东啊,两位不试试就走啊。老赵皇帝忙着结帐,头也不回说,下次吧下次吧。   回到皇宫,赵匡胤吩咐侍从传赵光义。不一会赵光义就到了。   皇弟请坐,听说你上次清理皇宫找到一个药方,据说药效神奇,怎么没有告诉我。赵匡胤按耐住自己不悦之色。   赵光义何等人物,立刻听出话里面的责怪来,忙说,皇上,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这药方很是奇特,是国家机密,怕被敌国知悉,我不敢公布,本来想告诉你,可是我怕研制不成功,皇上反而责怪,这两天已经大功告成,我正想向你汇报,我已经开发系列产品出来,准备请皇上批准,批量生产。   哦,你拣主要的说说。   皇上,你知道吗,你常常对我说,我们赵家虽然从孤儿寡母手中轻而易举得到江山,却一直担心别人不服,担心有人反叛,担心部下不忠,我配制的系列药物中有一味余丹忠心丸,人若服下之后,只想着寻欢作乐,吃苦耐劳,忍让屈服。这种药物而且服用之后就不会戒除,非得长期服用才可维持生命,即使偶尔有人想反抗,我们停止供应药物,他们就会筋脉喷张,暴病而亡。   好,你以最快的速度制作九百六十颗,我要急用,我也就不责怪你了,你务必在九月三十日之前为我准备,否则,连皇太后也保不了你,你设私娼,买卖军火,走私犯毒,引起了朝廷一些节度使的不满,我好为难啊。爱弟。   皇上,哼,那些节度使在各自的地盘搜刮民脂民膏,危害一方百姓,我派人暗中查访,引起他们不满,才借此机会离间我们君臣兄弟。皇上明鉴,我们若中了他们离间之计,大宋就会被他们闹一个天翻地覆了。我对皇上忠心耿耿,所有弄来的银子都用在国家大计,采购军火,建立哨所观察站,修长城,建立驿站、宾馆、政府办公大楼,买防弹车,多着啦,都要银子啊。   哼,找我的茬了,我才用多少银子,你就算起老账来了。赵匡胤心里骂道。好了,爱弟,我也知道你一片忠心,我提醒你要注意形象,不可被人抓住把柄,不然我不好杀鸡,更吓不了猴子。   九月三十日,赵光义果然把药丸如数配制了,在十月一号这一天,赵匡胤于皇宫设宴,款待朝臣,哇,真是人才济济,其中以武官为多,大宋朝的官员个个虎背熊腰,英雄了得, 赵匡胤命令骆干早就把药丸全部浸泡在酒中。各位爱卿,我今日能坐上皇位,全靠你们忠心不二,今天终于基本上平定天下,在此,我敬你们一杯。我先干为敬。   皇上喝了,大臣谁敢不喝,而且这么多的大臣当然不可能想到酒里有药。说起来这酒还是前朝皇帝的御用酒,是一家已经有千年历史专为皇家酿酒的大集团酿制,口碑极好。酒是极品,平常人根本喝不上,光闻到酒香,这些大兵早就晕乎乎的了,看到皇帝一喝,便急不可待地喊一声吾皇万岁万万岁,祝皇帝万寿无疆,为皇上干杯。   同志们万岁!人民万岁!大宋朝万岁!赵匡胤谦虚地回呼,然后等群臣一喝完,把手一挥,示意大臣坐下。   这宝座好不好!我配坐这皇位么?赵匡胤拍着自己的宝座。   群臣有些诧异,连忙回答,皇帝的宝座当然由皇上您坐啊!很好啊!   是啊!这皇位很好,可是我坐上这皇位后反而不如以前当节度使戎马征战舒服,更比不上在根据地的那种自由日子。   石守信等几位大将连忙起身回答,皇上为什么啊,难道皇上还有什么不舒心的事情。   赵匡胤并不回答,深情地抚摸着那宝座,这座位的确是好,不过好归好,座位不认人,我坐上去是皇帝,别人坐上去不也是皇帝么,早先还不是由那孤儿坐着么,说不定明天啊,你们当中谁坐上也说不定啊?   皇上怎么担心这个啊,我们当初拥戴皇上你,都是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绝无二心,现在天下已经安定,大家都想安安稳稳吃肉喝酒泡妞,皇上您真是多虑了   是啊,我也希望你们都这么想,那我晚上就睡安稳觉了,当初我在旧皇面前也是这么想的,我也宣誓过,要忠于国家忠于周主 ,(我甚至还想学岳飞,雷锋学董存瑞,奶奶的,赵匡胤不愧是皇帝,连后代的岳飞都知道,)可谁知啊,你们不安分,偏要推举我当皇帝,骑虎容易下虎难啊,我落了气味孤儿寡母的名声,这也算了,我既然当了皇帝就想当一个安安稳稳的皇帝,我也对你们的忠心百分百信任,我怕就怕你们的部下效仿你。万一有一天某部下把你们推到我这个座位上为你们穿龙袍,你不也同我一样想不做皇帝都难啊。   这一番话在赵匡胤嘴巴里轻轻说出来,到了群臣的耳朵里却有了广岛原子弹的威力,我的吗,皇帝是不是要学越王狗践学汉王流邦啊,这这这如何是好,早知道这样,奶奶的该带些兵器在身边啊,   这些大老粗的将领到了这时候也就明白了,齐刷刷跪下,皇上声名,请给我们指引一条生路。   老赵皇帝说:爱卿快快起来!朕有一个法子,就看爱卿们同不同意。   大臣站起来,老赵才缓缓说:“人生如白驹过隙,由生到死,我也有那么一天,其实我这个皇帝还不如一个草民来的自由,更比不上你们,我走来走去只能在皇宫里转悠,吃的也是老三样,女人也是老面孔,偶尔视察地方,还有几个新鲜的,你们就不同了,从南到北,自己的地盘自己作主,想咋的玩就咋的玩,山高皇帝远,我根本管不着你们,所以人生是一个活法,多弄些钱,多开几家大公司,弄点国有资产,圈一些好地建造一些好房产,多弄些漂亮妞,养七房八房姨太太,为子孙铺铺路子,弄些福利,或者把她们送到国外深造,学学那曾国藩曾国荃兄弟,掌握了那么多的兵力却不造反,敢于被人骂汉奸也能忍,这不现在子孙在国外繁衍生息,多好啊。所以啊我也为你们打算,不如释去兵权,到地方去,随便你们怎么弄,只要不危及我赵家的根本,我就听任你们主张,包你们一生享受革命劳保和功勋,而且,咱们相互联姻,成儿女亲家,相互照应,攻守同盟,世世亲睦,以后咱们的子孙也这样下去,永远和谐保持先进性,保持我们的革命成果,不就是万世楷模吗”   大臣们听了这话,都表示赞同,感激不已:“皇上圣明,理论先进,我等五体投地,我等就交出兵权,任凭皇上指派。皇上仁慈宽厚,可追尧舜,我等要写下家书,教育世世代代,子子孙孙尽忠大宋王朝。”   ‘好,我也不瞒各位爱卿,刚才酒中已经下了一些忠药,这药就是寻欢作乐,倘若谁想造反就会发病,不想造反只会发情,呵呵,这药上瘾,所以我准备大力投资生产,以供应你们所需,倘若你们有兴趣,也可以投资,当然缺少资金的也没有关系,我已经决定按你们军权的大小相应派送股份,待会你们就去政务院办理叫唤手术。至于在坐的文官,散席后起草一份文件,以后所有军队概由皇帝掌管。   这时候群臣果然有些耳红面赤,心胸澎湃的征兆,身上有某种热流于筋脉中窜涌,赵光义不失时机地把皇宫俱乐部的小姐全部带来了,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搂着一个东倒西歪的大臣纷纷出宫而出了。有蛮多错别字,有事去,下次该,呵呵   赵匡胤见此场景,哈哈大笑。    3、戏说宋史之赵氏家代会   赵匡胤的妈妈杜氏是一个很有见地的女人,从小熟读经书诸子,还略通马克思恩格斯,在教育子女上有独到之处,杜氏的家庭教育很出色,儿子们个个都是英雄了得,后来,杜氏又把他们送往周主建立的皇辅军校深造,接受打江山夺江山管理江山各种训练。这一切良好的基础为赵匡胤夺取周氏皇朝功不可没。 在儿子当皇帝这件事情上,这位母亲早就胸有成竹,当初,传来儿子在陈驿登上皇位的消息时,这位伟大的母亲高兴的跳起来,呵呵,我早就知道我儿子能做个伟大的领袖,你们看你们看,看看我儿子小时候写的诗歌,多感人啊,多么具有雄才大略啊?这种天生英才,哪有不当皇帝的道理呢?   儿子当了皇帝後,杜氏深知国家不过如同一件宝器,如果保管不好,摔坏了,还不如一见脏器,要是流落到别人手里是很糟糕的事情,连脏器也不如,倒不如毁坏来得痛快,可一旦落入别人手里连毁坏都来不及了,只有等着人家来宰杀的份了。本着只有赵家才能解放全人类的思想,杜氏煞费苦心,不惜出台种种成文不成文的章程,决心凌家国家法律法规,将一切拉入赵家的管理范围,目的只有一个,一定得保持这个皇位万古长存,永归赵家,绝不可落入旁人手里,正确地说是绝不落在别人的屁股下面,只有保障了这一点,这个可怜的世界才能得救,全世界人民才能彻底解放。杜氏这么一想,终于下定决心,要开一次别开生面的家庭会议。本来赵家就是国家,不用外人参加的,但为了好听也就请了民主党的赵普先生,这一来是看赵普一贯忠心耿耿的,二来对外界宣布时,可以堵住一些小人的嘴巴,要知道民间还有很多人在饶舌,什么一言堂啊,什么独裁啊,什么赵家凌家国家啊,这不能不考虑。   家庭会议在西南海杜氏的花园中举行,杜氏最近身体有些不爽,起居疗养都在花园里,她自知不久于人世,因此对这次会议非常重视,吃了从国外引进的强心丸,注射了回光返照强力液,所以显得格外有精神。   会议除了杜太后和皇后是女的,其他都是男性,杜氏怕女人来了婆婆妈妈争风吃醋,哭哭啼啼,吵闹不休,所以其他女人一律不准入内,由骆干把守大门,不得进入。   儿子啊,你当皇帝也有一些时间了吧,有什么感觉啊,会议按照尊贵次序由杜太后先发话。   当皇帝的感觉真好,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拦着你.可以以铁腕手段推行我的伟大计划,万众一心,把人类带往永久的共产主义世界。   嗯,不错,儿子可是你想过没有,当上皇帝是好,一旦不当皇帝了,会是什么后果啊。   这个我倒没想过,也不用想吧,我已经是皇帝了。   儿子啊,我们母子赵家都搭帮你雄心勃勃,取得天下,享尽了荣华富贵,无比尊容,可是你想过没有一旦我们赵家被别人赶下皇帝宝座,失去大宋江山,我们做老百姓都难了,更不用说子子孙孙永享皇恩浩荡,荣华富贵。   我想过啊,这不,我把大臣手中的兵权全部解除了,一切家政军全由我统管。又不准民间私藏枪支,也不准民间有反抗的苗头,我不但钳制了民间言论,而且杜绝了民间拉邦结社的可能性,换句话说,民间只有创造财富的权力,其它一切免谈。 天下已经非常太平和谐,共产主义指日可待,母亲,您就放一万个心,只管安享尊荣富贵。   儿子啊,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你这皇位是怎么来的,你想想看周世宗使幼儿主天下,所以被轻而易举夺下来了,历史上还没有象你这样得便宜的,你千万不要麻痹大意啊,我就听说还有几个节度使在搞什么和平演变来着。   嗯,母亲,我已经听说了,也早已下发了全民书,御告天下,令民众日夜劳动之余天天学习好好向上,帝国主义这种伎俩怎么能瞒得过您儿子啊。   嗯,嗯,儿啊,你看我这把老骨头是活不长了,我今天索性戳开窗子说亮话,我看啊,你这江山,光义也功不可没,打江山耍阴谋论谋略你要强过他,但守江山,搞经济弄钱,光义比你强。你的儿子又那么小,我看你百年后,帝位应该先传光义,光义传光美,光美传德昭,我们赵家就这样传下去,总有一个长者管事才不会被他族效仿夺去宝位!”   赵匡胤这时候才明白太后原来打的另一番主意,心中老大不情愿,自己原先早就计划皇位为儿子留着,让光义学周公辅佐儿子,儿子也一向接受皇家的锻炼,将来肯定比我比赵光义都要强,母亲这么一闹,赵匡胤始料未及,他狠狠地在心中骂自己,我总考虑外敌,咋的就没有想到自己家里呢?唉,唉,还说我谋略好,看起来哪里是母亲和弟弟的对手啊,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母亲一直偏爱光义,说他温顺尔雅,孝顺能干,是个不可多得的孝子和治国之才,没错,这光义的确能干,可有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迹象,而且很会拉关系,我看在他给我买宝马修建别墅的份上才没有撤销他的职务,想不到这家伙早就在母亲面前下足了功夫,说不定,底下的关系也很铁了,今天我只能答应了,若弄不好,不但我子孙没好下场,说不定我这个兄长皇帝也被他拿下,当初,我多皇位时还有些犹豫,正是他力主我拿下。嗯,先答应母亲再说。 ,想到这里太祖有些伤心,泪如雨下,说道:“母亲也是为了赵家着想,有此以绝后患的举措 ,儿子不敢不从命!”   皇后听了大是不爱,母亲偏心啊,轮继承,我也有份吧,杜太后不屑回答,你一个妇道人家管什么国家大事啊,   怎么不可以,武则天不也当了皇帝吗?   你不说还好,怎么有些不知羞耻啊,武则天篡唐宝位,把李家子孙杀的杀,赶的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下的了手,你是不是想学她啊,哼,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赵家子孙,你们听好了,以后绝不允许这个女人参加实际性的政府工作。   那万一以后兄弟们气味我孤儿寡母怎么办,呜呜呜,母后好偏心,我虽不是你赵家亲骨肉,但我儿子也是太后的亲孙子啊,您何必如此偏爱自家的儿子,难道要您儿子个个都当一回皇帝,您才高兴,哎呀,那杜太后真厉害,儿子个个都当皇帝。   匡胤我儿,好好管管你家媳妇,休得在我赵家无礼,反正我说定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应该像我一样培养当皇帝的儿子就是了,别的野心万不可有,不然有一天没你好果子吃。   赵家兄弟子孙也个个怒目相向。那皇后就哇地哭起来。   你闹什么闹,这不是瞎起哄吗,去去,以后我在场的地方你就不插嘴,否则的话你以后什么事务也不要参加了,赵匡胤看情势不对,呵斥住她,同时也越发讨厌这个表面强悍内心懦弱的老婆。指望她帮自己是永远不可能了,自己的兄弟个个强悍,全杀掉也不太可能,没法子了,只能相信这些虎狼一样的兄弟了,希望有一天皇位还传到我儿子身上吧。   太后等皇后停止瞎闹后,又对赵普道:“你跟随主子多年,也姓赵,今天特地邀请你参加,说明我们没有把你当外人,你也算我的骨肉,你侍奉他们如侍奉兄长,以后只要你赵普的后代效忠我赵家天下,我包你赵普子子孙孙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除谋反之外免去你后人其他任何死罪。我今天的话,你把它书写下来,作为我赵家的家规,不得有违! 否则的话,将来我赵家子孙一定要清算你的后代,你可知道”赵普连声诺诺,当即写下誓书家规,先书太后遗嘱,末后更连带署名,写了臣赵普谨记,又叫在场的赵家兄弟按了手印印章五字,即收藏金匮中,命最忠诚的史官记录保存妥当了。   一次各怀心胎的家庭会议就这样在绝对的家族权力下以权衡利弊的姿态而圆满结束了。 绿茶的江湖(01) 第一节 江湖,深,深到踩不到底摸不着边,深远辽阔,无边无际。   江湖,浅,浅如坳堂置杯,渴望大海,不得而入。   有人说,千般仇恨,万种情痴,不如相忘于江湖。   绿茶想,我的江湖在哪里?我就是累死,我就是伤心死,我也找不到我的江湖,连入口都找不到。   江湖啊!江湖!你到底在哪里?我实在太疲惫。我已经伤透了心。我爱过了,我恨也透了。我已经无可损失。我已经不再是我。我除了要找到属于我的江湖,我什么都可以忘掉。   老天!老天有眼。绿茶无泪,绿茶的江湖在哪里?山峰骤起,云海茫茫,江湖依旧是江湖,江湖的门总不向绿茶打开。   算了!算了!此生无望,仇怨情爱都云蒸雾腾了。死,死亡是最后的归宿,死在高手云集之地,死在缥缈仙境中,也有死亡所得吧。   对!我即使死了,也要死得美丽些。   对!我即使死了,也要死得干净些。   对!我即使死了,也要死得潇洒些。   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无牵无挂。   绿茶眯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又剧烈地吐气。我要使肺脏里也干干净净,抹去尘世所有的肮脏和浑浊。   于是,绿茶翩跹起舞腾挪跳跃,眼花缭乱中,于是……   在寂静无人的举世闻名的天下第一峰上,一个萎缩的、一个肮脏的、一个寒蝉凄切的身形瞬息间发生了变化。   啊!造物神奇,世上----不---天地间---不----应该是无人来无人往无人敢跨越----连飞鸟都颤抖的飞升石上出现了一个美艳绝伦的裸身仙女,肌肤若雪而又润泽如玉,身材纤细而又不失丰腴,云霞中,绿茶的身体呈现千万条曲线,这些曲线随着肢体的变化而变化,有条不紊地活跃。   突然,所有的光影消失,绿茶已完成最后一舞,向悬崖俯冲而下,   惜乎哉!如此美丽的变化和酮体之光泽竟然成了霞峰绝唱,飞升石又恢复了平静。   云霞无声,美丽有致,那俯冲的光影展开了,展开了,呈大字形继续飞翔----不,是永远的下落,说是大,却不绝对,因为那大字的头部长发飘飘,拖曳得呼呼生风,下坠的姿影也变得缓慢而有致,大字胸腔悬着两团浑圆饱满的轮----(呀!---那是轮么?鼓囊囊的,不会是空气动力机吧)   绿茶就这样美丽地走向死亡,飞跃着俯冲着下坠了,下面就是千百年来充满了神秘传说的无极崖、还有长年如春的无极谷,但也是有名的死亡谷,江湖上有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天下只有第一,没有第二,五年一度的武林匹克死亡大赛,就是在飞升石上进行,凡是失败者都主动或被动地被打落谷底。   绿茶还不是江湖人,绿茶只是一个采茶的美丽的女子,人称绿茶,那是因为她采择的绿茶曾经是给皇上的供品,是天下最好的绿茶,她采茶不是用手,而是用唇,所以那茶都有处女的清香,皇上也很宠信她,被御封为少女采茶组合的领头人,天下闻名,她却为何跳下无极崖?真是一个谜,一个无人知晓的谜。   晚霞尽情地洒落在天下第一峰上,云沐雾浴,一群苍鹰从悬崖峭壁中冲天而起,随后追随着绿茶下坠的轨迹俯冲而下。它们早已觊觎这一道美味,谁能说不是一道美味呢?对苍鹰来说,是一道女体宴,天,不能说不平,地不能说不平,于天地而言,不可暴殄天物-不,应该是天物中的尤物。   谷底传来凄厉的叫声,之后便是一片死寂吧。绿茶就这么死了么?谁知道呢?谁也不知道,我,我也不知道,就目前而言我不过是故事的叙述者,而不是事件的观察者,而且当时也没有任何人亲眼所见,这都是一种事件后的追叙和想象,或者如某些不怀好意的读者所说,只不过是我一种意淫。我意淫了么?我想有的,可是我又认为自己没有意淫,我完全可以反驳不怀好意的读者,其实是你们在意淫,我,我不过是忠实地叙述道听途说以及后来事态的发展写出来。意淫是一种心态,与事实和叙述的方式都无关。佛眼里是佛,魔心里是魔,此时,我的心里只有裸飞的绿茶和读者,至于意淫与否,还是留点余地填充你们的心田吧,造访的是佛是魔,天晓得,我但愿造访你们的是绿茶,这样我写来就饶有兴致,你们读起来也更加饶有风趣。 (02) 无极谷,虽然是一个令天下人恐怖的谷地,被世人称为死亡谷,其实却是一个布满植被,四季常青,生机勃勃的长生谷,谷地四面环山,崖壁高耸,无路可通,谷中有一潭,自然也叫无极谭,无极谷深不见底,潭很小很小,只有中午骄阳似火,站在悬崖上才可以看见太阳光反射出来的光芒,那光芒人不可直视。 传说无极谷堆满了人的尸骨,好多年前有一支兵败溃退的叛军被皇帝的军队赶尽杀绝,到最后死活都被赶进了死亡谷,据说里面还有叛军头目和许多叛军的财宝,后来很多冒险家探宝者下去,但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活着出来,栓一条绳子下去,要半天才见底,等拉上来活人变成了一具骨架,就像乱坟岗的遗骨。后来,便再也没人敢下去。 当我的叙述中心推向无极谷底时,我都有些胆战心惊,绿茶跳下去的瞬间,我也跳了下去,当然这只是我一种想象只是一种虚拟的感觉,但我还是出了一身冷汗,我的想象随着绿茶美丽的裸姿而跳下悬崖的,假使我心脏不好,即使绿茶最后没死,安全落地,我想我也会吓破胆子恐怖而死。好在我有了准备,只是作为一个沉迷故事之中而又可以随时置身于故事之外的特殊者,所以我很安全,就目前而言,我可以建立起一个完整的故事,也可以推翻所有的虚构,谁也拿我没办法。 但我还是要写下去,无法相信绿茶会死,我不甘心,相信读者也不会甘心,那我就想让她活下来,但活下来要有活下来的理由,活下来也要有活下来的逻辑,于是我只有通过无极谷来做文章,写到这里我的笔也只有转转方向,让裸飞的绿茶先就定格在生死不测当中,也许她了无牵挂了,依然在翱翔,可以随意地飞入任何读者的念想中,此时,她除了靠她那一个美丽的形来联系这个世界,她似乎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此刻,无极谷却还有一个人,一个木然坐立的人,你看到这个人会想起姜太公正在进行冒险秀——愿者上钩钓文王,你也可以想起柳子的独钓寒江雪,但此刻,在无极潭没有帝皇可以钓,就是有皇帝知道了也不会上钩了,皇帝本身就是一个诱饵,大鱼小鱼都奔皇帝去了,钓竿失去了作用。当然此刻也没有雪,(无极潭哪里来雪呢?即使天空中有雪花冲无极潭而来,遇见只有四季如春的谷,常年发出地热的无极潭,都化为雾气了)想起柳子,你自然想起潭,但这个潭不是柳子的小石潭也不是钴鉧潭,但枯坐的人却又与柳子有点关系,这是后来才知道的,灵通子祖籍永州,后来有人考证,灵通子血统里有着柳子的遗传基因,这一点目前还不能证实,还是留给那些研究专家继续研究吧,也可以给他们留下一个好饭碗。我还是继续写我的故事。 看着小灵通枯坐钓鱼的样子我想发笑,除了头上有顶破毡帽用来遮挡太阳外,腰围上有一块芭蕉叶,身上再也看不到遮丑的物件,在这里芭蕉叶是一种区别羞耻的衣服,只是我因为人类文明而强行给灵童子披挂上去,就当时的实际情况,我记得灵童子在后来对我的叙述中根本没有提起过有那么一块芭蕉叶。有读者说,你可以通过对无极潭的植物考证啊,只要知道有没有芭蕉这种植物就可以得出结论,其实没必要了,芭蕉叶只是作为一个遮羞的象征,它的作用与我们现在的衣服完全一样,对人类而言,衣服衣服都是依附,依附于人,而不是人依附于衣服,很不幸,现在却朝着人依附于衣服这个趋势发展了,看人得看衣服,衣服本来不是为寒暑准备的,而是为我们人类那不知羞耻的性器官准备的,好在还有许多网络脱星依然坚持着,她们始终立场鉴定,不靠衣服而靠酮体取悦世人。谢天谢地,感谢这块介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美丽的芭蕉叶,小灵通那丑陋的蠢物才没有大煞风景露出来,因为对男人来说,那东西实在并不讨人喜欢,好像身体里多出来的一个东西,还特别不老实,老使我们男人不得安生,逼迫我们的理智受它的影响。至于女人是不是喜欢,我就不好说了,毕竟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问过女人,而且讨论这个问题肯定会有人骂我的,我还是接着谢天谢地吧,因为这身装束,小灵通也显得矫健利索,我写到这里时,我也不禁流露出欣赏的目光来,最近我坐在电脑边的时间过多,啤酒肚就悄悄地呈现出来了,真羡慕灵童子的好身姿,他的皮肤呈现黄铜色,富有光泽,肌肉发达而不过分,很有几分业余健美者力度和美感,在这里我犯了个人喜好的毛病,我喜欢业余健美那种力度而不喜欢那些世界健美先生过分膨胀,那太不自然了,看他们卖弄地只穿着一个三角裤,全身肌肉筋条突张,我很有些恶心的感觉,养猪吧,白白胖胖,还能吃肉,他们亡命地锻炼出坚硬似铁的肉质给谁吃啊? 写到这里,读者有些奇怪了,这小灵通从哪里冒出来的啊?死亡谷里出野人?永州产异蛇,没出野人吧!他就这么赤身裸体钓鱼,就不怕被赤条条裸飞而来的绿茶砸死么?这种想法很有道理,问题是绿茶砸不死小灵通,小灵通到目前为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从现在开始,故事才刚刚发生,而这时候,我也有些多余了,我是考虑退出这种场合了,但我却不能彻底退出来,我还得代替千千万万的读者继续静观故事的发生。 而故事就发生了,裸飞的绿茶飘然而至,她已经不醒人事,她已经魂飞尘世,但小灵通却清醒着,当那俯冲的物体降落时,他突然扬起了手中的鱼竿,那丝线,且慢,一定有钓鱼爱好者质问我这是什么鱼竿使用什么滑轮和钓线,莫非也是尼龙丝莫非也是合成材料的鱼竿,其实这不是问题,既然你们要问,我告诉你,这是比我们现在的海竿还要好,也许可以媲美纳米技术,那是天蛛丝做的,是人的头发丝十分之一大小,用这种丝线钓鱼,不,应该是粘鱼,丝线所到之处,只要遇上湿润或者光滑的物体,就会死死粘附,直到挥竿之人松手,才自动释放,不过那时候大都钓者盆满钵满了。 当小灵通的鱼竿出手的刹那间,小灵通甚至没有抬头,而此时绿茶已经掉到了水面,照常规,水面会激起老大的浪花,最起码浪花比欧美肥胖的跳水运动员要大要高得不知多少倍,还可以听到噗通一声响,何以小灵通的鱼竿一挥,那鱼线就已经一圈圈地缠绕了绿茶,而绿茶轻轻地落在——不——浮在水面了,水面没有一点浪花,甚至没有一点涟漪,这情景被中国跳水队看见,会死死发呆的,简直没法相信。 (03) 我有时候很想走进绿茶的江湖世界,进入了绿茶的江湖世界,起码可以欣赏绿茶的风姿绰约,可是自从小灵通说绿茶是他老婆以后,我就断了这份念想。这并不是说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窃,我是怕麻烦,你想想,他们两人总是一起行走江湖,我若想插一腿,是不是也得马不停蹄行走江湖啊,我是不是时时刻刻得关注他们两人啊,这很累,而且我还得养家糊口,上有八十岁的爹娘,下有念中学的女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拿不出钱来闯荡江湖,我得拼命地工作,我分身乏术,只好放弃了。我不但放弃了,还决定不在她们共同出现的场合露面,无论是他们的江湖世界还是她们的隐私世界,所以有时候她们搞什么卡拉ok活动什么的,我都不去参加,我讲述的这些故事都是后来她们私下告诉我的。但我得声明,我同绿茶私下里在一起时,我绝对能像柳下惠一样,不发生任何瓜葛,打住,我不能说了,这年头言多必失,有些专门吃这碗饭的长舌婆会借题发挥,明天的长舌周刊上会曾刊载:某不入流的武侠小说写手与著名的江湖奇侠绿茶美女来往甚密并于深室密谈云云。 我接下来的故事本来有好多版本,按照武侠小说的惯例,直接写成赤条条的绿茶和小灵通来一个阴阳双修,但这样一个版本显得格调不高,被我狠狠地枪毙了,不,确切地说是绿茶枪毙的,小灵通告诉我与绿茶告诉我的不一样,在这里我很是费脑筋,总难以自圆其说,不得已我另辟蹊径,寻找一个突破口,在阴阳双修之前找一点小插曲缓和一下因此带来的硬伤。 那时候小灵童虽然是一个渔夫是一个隐者,但确切地说还不算是一个人,因为按照现代的定义,一个人首先是社会的,还得掌握基本社会技能,譬如精通电脑会普通话会英语会开车会修理等等等等,但小灵通显然不是社会人,而且他比现在福利院的某些残疾人还不如,他还不会普通话,只会一点点兽语,所以这一切他都不懂,但是他却有一根好钓竿,读者以后就会明白,这把钓竿后来成了天下第一武器。 上期说到钓线缠住了绿茶,水面竟然平静如镜,像落在光滑的玻璃上似的,这很奇怪,有点匪夷所思,就在这当口,小灵通轻轻一收竿,绿茶随着钓线的舒展,轻轻地落在小灵通的面前。写到这里,我真不知如何描写接下来的情景,很想学以往惯例来一系列的框框,注明此处省略多少多少字,但这样我就对不起读者,我如果据实描写又对不起很有道德感的读者,这实在有点为难我这个叙述者,但我还是硬着头皮编造些大家都可以接受的而又不失人类文明的情节来。 于是我接着写。 这时候哎呀一声绿茶终于醒来了,她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的奇异男子,而后惊恐地举起手,啪的一声,往小灵通脸上打去,只听清脆的响声,小灵通的脸被击中了。 这有点奇怪,按说小灵通算得上绝世高手,我虽然还没有说过小灵通武功有多高,但看过武侠小说的人都猜到小灵通的武功绝对很高的,而且将来绝对会成为天下第一,怎么会轻易遭此一击。你们想想,绿茶是小灵通见过的第一个女人,当时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与自己有着基本形体的人,有些地方却与他是那么的不一样,那时他正盯着绿茶两个颤动的胸脯发呆,他一只手抱着绿茶的腰生怕绿茶跌倒,一只手还托着鱼竿,所以还是被狠狠地击中了。 小灵通之所以被绿茶击中,其实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因为小灵通的武功特别的高,他根本不怕一记耳光,往常的日子里,小灵通与无极谷里的动物嬉戏时,那些猿猴啊噼里啪啦打他,他都当成一种彼此示好,即使力度重些,也当成练内家气功金钟罩之类,这绿茶的手尽管啪啪地打去,却绵软无力,很像现在流行的按摩女那种拍打,要知道绿茶的这双手曾经被全国玉手选美大赛评委评为天下第一玉手,洁白、柔软、饱满、光滑、温润、灵巧。当后来小灵通为我讲述这种感觉时,我心里痒痒的,这时候如果能让我摸摸绿茶的手,我想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值得。所以此时,绿茶的噼啪给了小灵通很特别的感觉,以前那些母猿与小灵通嬉戏,猿猴的手毛茸茸的,很不爽, 绿茶的噼啪击打是打灯笼也找不着啊,这无极谷也找不着灯笼,更找不着天下掉下来的裸女啊,他还以为是仙女下凡了, 还是绿茶先开口说话,那是她打累了,不得不说话了。 好你个小周,淫贼,恶棍,无赖,贱种。。。。。。下面的话还是留给读者去想象,你们有的是自己家乡丰富的方言和个人骂人独创的作风,不妨试试,而当时还有些骂人的话实在不好形诸笔墨,又只有绿茶才懂,我和灵童也是很久以后经绿茶翻译出来才懂得的 ,后来我想通过康熙词典辞源辞海中华汉语大词典中华地方方言词汇去找,还是找不着,照实写也只能用拼音,那样会很费解,因此不如不写,更何况,我不敢再写了, 一来怕得罪小周,二来绿茶也会怪罪。她会恨恨地指责我,你还是一个粗通文墨的家伙,一点也不知道文雅啊,我就是那样骂小灵通了,犯得着你那么写吗,多损我的形象啊,我是公众人物了,知道不?何况当时我也不知道他不是小周啊,就是我骂他也是打亲骂爱,你莫非吃醋了吧,要不就是你坏,揭什么短啊,你还要不要我给你讲以后的故事。于是,我赶紧打住。 可怜啊,小灵通有口无言有点手足无措了,这是一种什么声音啊,(据后来考证专家分析是京味骂人话)多么有吸引力啊,小灵通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感觉,美妙而兴奋,他搂的更紧了,绿茶也挣扎的更厉害,骂的更嚣张了,但是都没用,小灵通不懂,就是懂吧,也是骂小周啊,不是骂小灵通啊,所以小灵通索性放下鱼竿,双手抱着绿茶,叽里呱啦地回复着。 后来绿茶骂累了,挣扎的也累了,终于绵软无力躺在小灵通的怀里,写到这里,其实小灵通还应该感谢小周,绿茶在这时候一直把小灵通当成小周,以为狠毒淫浪的小周终于良心发现,终于改邪归正终于终于,反正有很多的终于,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小周想着绿茶来着,一直暗中跟随绿茶,担心她来着,这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啊,也正是这一个伟大的错误成就了传世的伟大姻缘,小灵通占的便宜可大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一个人独处绝谷独钓寒潭,天下却送来一道美女宴,要知道照目前小灵通的功力已经火烧九重,如果没有阴阳调和,他就自身火化,身登太极,羽化而去,成为下一轮的有缘者的丹药,(关于这层功效,请容我以后慢慢讲述) 人文历史学家后来考证,这一次的误会,使她们有了一个很深的机缘,也充分准备了阴阳适配的有利条件,使她们不至功亏一篑,是一次人类历史上伟大的改变,也给了后来人类研究的契机,因为这时候,作为语言失去了所有的效果,本能或者潜能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经过这一番适配,小灵通直接获得了语言思维和语言能力,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但也有人怀疑,是不是小灵通在娘胎里就获取了语言的各种能力,或者人类缘故就有语言能力,绿茶只是充当了一个导火索或者开关的作用,这些,现在科学家还在研究。 绿茶骂完人以后,竟然虚脱过去,在这悲喜爱恨交加之际,她的承受力到了极限,如果不是天缘巧合,她也很可能平静归天,这种事情历史上很多,最简明的例子有程咬金笑死,他儿子哭死。但绿茶没死,小灵通救了绿茶,当然也是绿茶救了小灵通,反正她们算是一种互救吧,完全是一种天性使然的互救行动。 说起这种行动,我又犯了意淫的毛病,很想大肆渲染一番,但我还算清醒,知道在咱们中国,有很多很多的忌讳,特别是政治和性方面的,绝对不能照实写,黑的只能说成白的,白的你得使劲泼墨汁,一切视现实状况而定,我也考虑到网络正在扫黄,我就不写了,但我还是得暗示,你们应该看过,春天发情的季节里,水域那些期待交配的鱼在水中翻滚起舞,当时小灵通和绿茶就是这样的。如果实在要详细的,那就是,小灵通看见绿茶气息晏然,急忙抢救,这与我们现代人抢救完全一样,看来对生命的把握与文化无关,也就是这一种接触,小灵通发现特别的舒畅,他最近练功时经脉的不畅也慢慢舒散开来,再接下来水到成渠,一次阴阳双修大法完成了。 往事不往 01 米存仪在医院里   一切该从哪里说起呢?   我该如何向他们讲述?   也许该回到五十年前?那一天才是一条真正的分界线。因为所有的往事都围绕着那一天展开:过去,未来。不,严格意义上来说全部都是过去,没有了未来。因为‘未来’也已经发生了。‘未来’也沉重地煎熬过来了,如今也成为永久的历史。   人总寄予未来以加倍的期望,却往往被未来所欺骗。总以为现在是最不令人满意的。其实,人要是能稳稳抓住现在,不使其有些微的偏移,甚至还可以往回走,该是多么完美的啊!可是,你不能!你只能被看不见的手推向未来。现有是一个吝啬的怪物,不容你有喘息的机会。而未来仿佛有一种磁场,吸引着每一个人每一种事物。你想拥有的你始终抓不住,你不想要的,却排山倒海不可阻挡地扑面而来。你无处可逃无力自拔。在种种看似可以改变的事件中,一切都预先被安排好了,即便你的犹豫、彷徨,连同种种的抗争也早在预先之列,你注定入其觳中。   在命运的魔掌中,除了承受种种突如其来的痛苦,所有的希望,都不过是储存在生命历程中某一个保管箱里的茫然,充满了新鲜感,充满了神秘,却实质上是一个个封存了谜底等待你抵达时才可揭晓的结局。永远猜不着,却永远不会有意外。   也许,这就足够了,也许这就是生命的整个意义。一切是那么神秘,一切却又囊括其中。 而在那一天,或之前,娄义却不能明白。那一天命运给了他最大的玩笑,他似乎逃过了劫难,却又像是一个终结。之前经历种种沧桑,几近崩溃,痛不欲生;之后终结在徒具形质苟且偷生的岁月中了。 那一天,他当真永远也不可能预先明白。       此刻,米存仪躺在医院里。残胃癌,胃再次切除。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可住院期间,他获取了很多关于胃癌患者手术后能活多久的数据。像他这种体质,这种年龄,就是不得胃癌,也说不定哪天就走了,何况拖着一副病躯呢?多则能拖一年半载,少则几个月。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他心中喟叹。第一次胃切除后,他就决定要写一本书。为世人写一本书,如果世人不怎么理解,他至少要为家人而写,而且,他不得不写。他不能把秘密带进坟墓里,尤其是命运再次把他推向幕前。   每一次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呕吐感向他袭来时,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他就感到害怕,感到后悔,他怕自己就此告别人寰,永远不再醒来。好几次他清醒地告诫自己,是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了,等挨过这一劫,他就什么也不管了,可痛楚之后,他又犹豫着,他还在等待着。   医生和亲人都习惯性对病人隐瞒患者的病情,尤其是垂危的患者。仿佛告诉患者实情就直接宣告患者死刑一样,甚至比死亡更为残忍更为可怕。哼,也许正常人比患者对死亡更为恐惧,才如此揣度患者吧。   米存仪并不畏惧死亡,回顾一生,他都数不清从死亡边缘中走过多少来回。有些日子里,反倒是生不如死了,罔顾生死地冲锋陷阵,把生命的活力全部倾注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死亡场上。当至亲至爱的人死了,当世界上你最亲近的人死了,那种感觉才真是撕心裂肺一样难受,真个天塌下了一半。可最终他还是顽强地挺了过来。   当然,活着,切切实实抓住自己的生命,即使痛苦得想死的时候,却依然包含着生的希望,罔顾生死也是生的展示,就好像以毒攻毒疗法,直到对死亡的渴望变得疲惫不堪了,直到生命的活力欣然如炮火后的野草,只须一场暴风骤雨,生机又盎然充盈在他身上、心上。   而现在,死神只是慢慢地逼近他,折磨他,不容他有丝毫的挣扎和回手之力。即便给他力量,他也看不见死神,力量也无从施发。   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他很想下床,哪怕拖着吊水,也要到病房外面的花园里走动走动,可是监控室的护士发现了会毫不客气制止他。在护士的观念里,病人遵从医嘱往往比病人康复更为重要。他抬头看了看病房里的壁钟,他实在不喜欢那壁钟,壁钟的滴答声太响,就像死神的脚步声,又像枪的扳机声,嚓咔、咔嚓、所幸嚓咔声后没有子弹击打在肉体上的砰砰声,但正是随时出膛的子弹更令人不安。不知道一个被抢弹击中而死去的人会不会听到砰的声。理论上应该听得见吧,即使子弹飞行的速度比声音快,但中弹后不会立刻死亡,那声音一定是最后的丧音了,但也可能中弹后的痛苦把生命所有的感知力全部凝聚在弹孔周围,最后的声音应该是高速运转的子弹钻进肉体时发出的闷响了。   壁钟的时针停在十二点,分针由三向四靠拢,秒针徒劳地奔跑着。人们看时间时,有谁会注意到那不知疲倦的秒针呢?米存仪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像壁钟,自己的躯体就是那时针,自己的呼吸像分针,而身体里活跃着的细胞和癌细胞就是那不知疲倦的秒针。老伴去食堂打饭还没有回来,才不过几分钟,他感觉已经很久了,要是自己突然死去,她一回来,估计连饭也吃不成了,米存仪为自己这想法很内疚,她一直对自己百依百顺,算是一个传统的好伴侣。可自己从来就没让她进入自己的内心世界。   她跟着自己有多少年了?五十?还是四十九?是了,自己来到这个城市刚好五十年了,她是自己来这里第二年才借给她的,要明年才是她们的金婚。他答应过她等她们金婚时,一定带她周游全国。可现在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这五十年里,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也压根没有离开的打算,曾有好些次,他就离开了,可最后权衡之下,还是留了下来。为她为刚出生的孩子。一次是上级部门要调他去南方,可那个城市给他太深的记忆,他费尽心机,故意出差错,才不至成行。还有一次,是调他去省城,他都决定要去了,可听到新上任的市委书记的名字时,他呆住了,赶紧打消了念头,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上级撤销了任命。再后来,他学会了鸵鸟策略,也彻底习惯了这座城市,只想老死一生。   想起那个人,米存仪心中就不是滋味,不知滋味。他记起那人对他最后的话:我们彼此互不清欠,你要走得远远的,我们最好成为陌生人,不,最好从此不再见面,连想起都不要,如果不幸相逢,那是你的不幸,也是我的不幸,如果不巧被人知晓,我们两人就完了。真到那一天,我们两人中至少有一个人得死。   他要信守承诺。可他没法忘记那个人,相反,他一直关注着那个人,他自己也知道,这种关注其实只是为了回避。他亏欠过自己,也救过自己一命。本来他完全可以杀了自己,以绝后患,但是他没有,而是良心发现,放了自己。但自己也并不因此感激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有些恨他,是他摧毁了他第二种生活,或者说第二种可能的生活。      这是一本打印的书稿。用的是八四纸,对折装订。退休后,米存仪学会了电脑,学会了上网,也学着年轻人上网冲浪,又进入了各网站的论坛。自然他多半进入的是讨论日本和台湾的论坛,起初也发一些回帖,他显得相当理智和克制,他知道以言获罪并未远去,说真话往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慢慢地,他不满足于回复,竟有了写作的冲动。自然也有了这本手钉书。   这一本书凝注了自己好几个月的心血,写的断断续续。这一方面是他的文学才能相当有限,完全没有当作家的必要知识,他只知道运用自己掌握的文字功夫来直抒胸怀,可直抒胸怀往往和网络中那些粪青的言论一样相当肤浅也令人厌恶。所以他常犹豫着,不知如何下笔。还有,他写到某些情节时,就悲从中来,再也写不下去,有时候又麻木地写着,等再回头看时,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感,简直不知所云。而每一次的阅读也或多或少地妨碍了他写下去的进程,他犯了以文矫情的毛病,自己都不满意了,却急于知道别人的看法,反而忘了写作的初衷。   等时日紧迫,书的进程与他的生命去势直接挂钩,彼此作乌龟兔子式赛跑时,他多么希望生命如乌龟那样悠闲地前进,而他的书像兔子一样飞奔完成。可恰恰相反,他生命的终点迎接的是兔式飞跃,书却是乌龟式爬行,兔子不偷懒,乌龟却骄傲起来了。   我要的只是穿越时空,向他们解释真相。我要的只是了无遗憾撒手人寰。但不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不想告诉任何人心中的秘密。   书已经不知翻看了多少次,纸张都有些发黄了。在家里,他可以在电脑上随时修改,用不着看手钉本,最近住院了才叫老伴从家里拿了来。他想到的是,万一自己不行了,他就可以告诉他们,书里的某人是自己,某人又是谁?本来他想在书里注明,可总在怀疑,等自己死了以后,一切都不是变得没有意义么。具体的自己也将烟消云散,成为一堆骨灰。现有名字也只是一个起初后人偶尔凭吊,很快就被忘却的注定要消失的符号。至于那个早已被忘却的名字仿佛就没有存在过。   他抚摸着书,封面上是自己书写的:往事不往。这是他一直以来难以决定临时取的书名,其实他很想换成我的往事或其它什么的。也许告诉家人心中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时,再改书名吧。他这样想着,揭开了封面,打开了第一章,进入到书中的世界。 梅子   他看得时快时慢。快的时候,好像不是书中的文字引领着他,而是他拉着文字向前奔跑。情节早已了然于胸,此刻只是重新注入到文字中,双方重新融合,相互应证,随即掀起一阵微澜,掩盖他心中泛起的涟漪。慢的时候,他会停下来陷入沉思当中,人在病榻上,神思早已穿越时空,抵达只有他自己才能感知的世界中了。这是一本倾注了他全部心血的书啊,这是一本写满了他生命注解的书啊,在书中,所有人物,他都用了真名字。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在于他突然撒手而去,家人只须凭着书中故事,就可以了解一段被湮没的历史,也可以知道所有的秘密。坏处也在于此,对家人来说,这一切也仅仅是历史,如果强行打开历史,也注定会打乱现在的平静。他们会愿意么?可是不打开这如鲠在喉的历史,自己这一生就了无意义。有一句话说,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他呢?恰恰相反,痛苦不释放,死也不安宁。不管了,应该是时候了,,我今天就要全部揭开它。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它,家人、朋友、世人。它已经孕育得差不多了,它终究要问世的,我就要死了,它将是取代我的符号和意义,它也度过了暗无天日的岁月,它有权获得自己的生命。它不再受任何意志的左右。要是这一次大难不死,还能苟活,我是不是可以活着离开这病房,也许可以回去看看么?可是,他又想起了那个誓言,永不回故乡,永不再用娄义这个名字。        梅子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进来了。也许是米存仪出神沉思的那一刻。      在这间病房里,人人都以为梅子是他的女儿,这不仅仅是两人之间的年龄,更因为两人间隐隐约约显示着一种既亲密又疏离的关系。而她们间彼此的称呼也是夫妻间颇为奇特的。她称他为米师傅,而他也永远叫她梅子。五十多年了,这种称呼就一直没有改变过。      两人初次见面的那一天,米存仪正埋头在车间干活。车间马主任把她领到他面前。   米师傅,从今天起,她就跟着你了,她什么也不懂,你要好好教她,她哥哥是我们县里的英雄,你多看待点。马主任为人粗犷,说完就大咧咧走了,不知是有意还是忘记了,竟然忘了告诉米存仪她的名字。   梅子第一眼就喜欢上米师傅了。当时,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米师傅。   嗯,你叫什么名字,家哪里的。   我叫梅子,梅花的梅,女子的子。   米存仪后来告诉梅子,要不是马主任开了口,他打心眼里不愿带徒弟。梅子后来也知道,米师傅平时里就深居简出,沉默寡言,也不同任何人来往,只是埋头干活。曾有人对米存仪有过怀疑,说老米怕是国民党潜伏的特务吧。但是马主任信任老米,喜欢老米。说他能干,要是人人都像老米那么能干,共产主义指日可待了。   收了梅子做徒弟,米存仪的生活就彻底被打乱了。上班时,梅子师傅师傅叫不歇口,芝麻大的事儿也要请教。这不能怨梅子,梅子也不想太麻烦米师傅的,要怨就怨梅子的出身吧。梅子刚从乡下来城里,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箩筐大的字倒是认得几箩筐,可进了工厂,就跟一个原始人突然闯进现代文明一样,傻眼了。梅子也知道米师傅不容易,于是下班了就想法子补偿师傅,为他洗衣洗被子,为他缝缝补补,为他做好吃的,为他收拾宿舍。米存仪赶也赶不走。   终于有一天夜晚,梅子留了下来。   这一天的白天,梅子为米存仪赶跑了一帮人,他们纠缠米存仪,非要米存仪,   梅子说,我要嫁给你,我嫁给了你,别人就不会来纠缠你了。   你不怕我到时连累你么?到时你会后悔的。   我不怕。我相信你是一个清白的人,只要你对我好,我绝不后悔。   米存仪那一刻不再是一个严格的师傅,他张开了宽阔的胸膛,吞没了梅子。   第二天,她们就登记结婚了。   五十年,他们相敬如宾。      米师傅,都什么时候了,还念念不忘这些东西,你就一点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么?梅子差点就想说,你这些破东西,考虑到病人的心理,她还是有所保留。她顺手把书塞进自己的包里。   你要看要写,等出院后回家要怎么弄就怎么弄。   梅子,我来不及了。米存仪歉疚地说,“我恐怕活不到把这本书写完了。停顿了几秒,他打回梅子即将出口的话。梅子,我感觉自己对不起你,很想把我们几十年的生活写成一本书,等我死了以后,你就可以让孙子读给你听,我总觉得这些年来欠你太多了,现在又要先走一步,不能照顾你了。   我们天天生活在一起,有什么值得写呢?写出来也不过是些鸡零狗碎的,我也全知道,哪里还用孙子念给我听,我要能识字,我也能写。   米存仪叹了一口气,不,总有些你不知道的。这么些年来,我们之间不也常有些误会和不理解么?以前遇到大事情,我总是畏缩不前,很惹你生气,直骂我没出息,我要是听你的劝告,也许你真不会跟着我吃苦受累了.   梅子听者眼圈就红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头子终于明白了,他欠我的。这么多年来,他就是倔强得令人难以理解,令自己都差些不能容忍。有时候是念着他对自己好,可有时候却又似乎相当遥远。他更像一个父亲,而不是一个丈夫,现在回头想来,当初自己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一个男人呢?是成熟的魅力?还是自己根本就是在寻求一种父爱呢?抑或因为他像自己死在抗美援朝战争的哥哥?梅子不善于作理论性的探索。她只看重直觉,产生联想。她认定了的男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扑过去。   对她来说,男人永远是男人,她永远不要用女人的标准要求他。譬如,男人不喜欢唠叨,女人爱唠叨,你就不要对男人去唠叨。男人心里会藏事,女人心里藏不了事,女人就别指望男人竹筒倒豆子,男人不说,是因为自己独自扛着,不想自己的女人也受苦。男人承受不了时,自会对着女人倾诉,他不说,就一定能独自扛下去。女人又何必大包大揽,把男人的心都掏出来翻晒呢,要真那样了,这男人就像一把没盐的榨菜,没了嚼头,哪里还能讨女人喜欢啊。   几十年了。她不傻,自与他同床共枕以后,她就知道自己的男人藏着心事,但是她一直不去说破。要知道,他也曾想过,或许有一天他会突然把一切告诉他,可是他没有。在那动荡的年代里,她甚至也像外人一样产生了怀疑,这个身边的男人会不会真是一个特务呢?她真害怕终究有一天他会像那些电影里的特务一样,被人民正法或投进监狱里度过残生。要是那样,她自己也会耻辱地度日如年。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眼光,自己的男人绝不会是一个敌特,他为人正直,且谨小慎微,怎么可能是一个阴险狡猾,潜伏卧底的坏蛋呢?她一直提心吊胆地过了好多年,直到慢慢那恐怖的时代成为历史,直到心灵上的阴霾被时间驱散,她才搁下悬着的一颗心。梅子在很多方面并不是一个敢于世俗为敌的女子,但是在爱情上,她却一点不含糊,一点也不盲目,她守候着自己的男人,只想过上安稳的日子。至于男人真有什么秘密,她已不再放在心上。日子如流水一样,辛苦了一辈子,如今儿孙满堂,正是安享天年的时候,他却病势如山。她心中祈祷,但愿他挺过这一道难关,要是他撒手而去,自己的晚年注定是寂寞的。   梅子对米师傅说要去胃镜室拿胃镜检查报告书。   要是一切良好,也许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愿米师傅度过此劫,梅子这样想,这一次米师傅住院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弄得疲惫不堪。尤其梅子,基本上日夜守候在病房里。原来有规律的生活都支离破碎了,生活里全是药物的气息。她往病房外走,走到门口时,她突然转身说,刚才娄平来电话了,说是下午要过来看你,你得养着点精神。也不知你找他什么事,非要人家上医院来看你,他来一趟,总不好意思空手吧,少不了又要破费。我记得你上次住院时,他也来看过你,虽说是个大学生,可一直不受重用,说穿了也就一打工仔,日子过得也不好。早些年,你手里有权时要帮人家一把多好啊。梅子说完摇摇头,走出了病房。      梅子对米师傅说要去胃镜室拿胃镜检查报告书。她按住米师傅躺下,说,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休息。然后她向外走。   要是一切良好,也许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愿米师傅度过此劫,梅子这样想,这一次米师傅住院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弄得疲惫不堪。尤其梅子,基本上日夜守候在病房里。原来有规律的生活都支离破碎了,生活里全是药物和死亡的气息。医院里每天都在死人,杂沓的脚步声、亲属低沉的啜泣声、也有大声哭嚷的悲嚎,那多半是乡下女人,要不就是死者是短命之人,弄得人财两空之后,抛弃亲人走了。现代医学是发达了,可带给人的负担却也更重了。以前,有病了,只有等死,现代人呢?有病了只有等穷,等死只是副产品了。他这次住院也掏空了不少积蓄,儿女们虽然主动摊牌了些钱,可似乎都有些不大情愿,媳妇和女婿终究没有儿子女儿那么贴心。他比我要好,看样子,终究会走在我前头了,做夫妻总是死在后面的遭苦,他现在有我的照顾,我呢?将来还不知道会不会看他们的脸色。我那点微薄的退休工金勉强够我糊口,要是有个大病大痛的就难说了,要真得了不治之病,倒不如自己寻药去安乐死算了。自己也不遭受痛苦,也免得连累了家人。总还能多多少少拿出些钱来。   走到门口时,梅子突然转身说,刚才娄平来电话了,说是下午就过来,也不知你找他什么事,非要人家上医院来看你,他来一趟,总不好意思空手吧,少不了又要破费。我记得你上次住院时,他也来看过你,虽说是个大学生,可一直不受重用,说穿了也就一打工仔,日子过得也不好。那孩子真不错,早些年,你手里有权时要帮人家一把多好啊。梅子说完摇摇头,走出了病房。   梅子并不急着往胃镜室去,她在住院部后面的花圃里坐了下来。这是秋天,下午的阳光和花草树木穿梭交织在一起,有风吹来,摇曳斑驳中,给人恍惚迷离,仿若隔世,却又格外舒爽怡人。梅子这一刻,突然真切地感到生命如此可贵,也知道医院里每天穿梭的病人和家属渴望健康恢复生命的活力的愿望是那样强烈。中午在医院食堂吃饭时,一个患者家属也说起残胃癌的病例,说有他隔壁就有一个残胃癌患者,年龄也不大,才五十出头,本来以为没事了,出院后不久就死了。这种病要长期观察,定期做检查,好好养息,不然,随时都有危险。梅子知道那人并没危言耸听,再怎么治疗,米师傅也不久要去了。而自己终究要一个人度过余年了。   对于独自一个人要度过晚年,这个问题,梅子不是没想过,但事情不到眼前,她也不往深里思考。她习惯了这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身上充满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往事,和神秘的内心世界,但她了解他,他身上的气息、他的脾气、他的习惯、他的方式、他一切的一切么?那不了解的呢,人不是连自己也有不了解的地方么?完全这个字眼本来就是安慰世人的她也有理由用来安慰自己。但现在,她靠什么来安慰呢?他就要去了,也许半年,也许一年,这些时间也许刚好给自己一个适应的阶段。用来抗拒种种侵袭,习惯的更改、情感的缺失、寂寞、死亡的招手。他两次住院所带给她的沉重已经给了她某种教导,她若想活下去,活到自然衰老许可的年限,她又该回到‘单身’了,只是她以后的日子都会生活在对往事的追忆对米师傅的怀念中了。   梅子这样想着时,突然有了一种负罪感,但是她还是止不住自己想下去。米身子骨好,也许会挺住的。万一挺不住呢?会挺住的。有两个梅子在对她说话。她却不能分辨谁的才对,只好强行转念把她们全轰走了。我该去取报告书了,待会儿楼平就要来了。这个娄平是什么时候走近我们的呢?是了,是米师傅第一次出院后,米师傅就经常找他来着,怎么看,两人有一种言说不清的情谊。有时候让自己都有些嫉妒了,他们之间似乎充满了欢声笑语,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02 娄义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娄义一踏进家门,女人就忙着为他掸落身上的尘灰,说,哪里弄一身的灰土,钱可借着了? 这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女人太过讲究了,有时候弄得娄义有点吃不消,但是一个不但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也还不厌其烦地照顾男人,这样一个女人总会令男人顿生爱恋之情。   借到了,喏。娄义很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面额的纸币。   借谁的?女人继续问。   借阿伦的,那家伙最近赢大钱了。娄义形色张扬地笑着,仿佛是在说自己赢钱了。阿伦赢大钱的事情,娄义也只是道听途说,至少目前还没有得到证实,最近阿伦东流西窜,已好久没有露影了。   阿伦?女人满脸的狐疑,她开始盘问。我才见阿伦匆匆回村,还问起你来,你几时就会到他了?他吃喝嫖赌抽大烟,有钱也不会留过夜,哪里来闲钱借把你?   娄义一下子被瘪住了,没防着编造了半天,谎言一下子就被戳穿了。我!我!我!哎呀!你就别管了,我借来钱就行了,管它谁借我的。   到底借谁的?你不会借高利贷吧?女人可不轻易让他蒙混过去,在这个家庭里,女人有着别的家庭女人所没有的地位,男人也一向很听女人的话。   但,这一次娄义不想说,不是不想说,是不好说,女人打发他去借钱,他先在本村借,可谁也不借他;他又去了邻村,也没有借着;于是,他再去找那些平时关系不错家境也不错的亲朋,还是没有借着。每个人都推说手头紧,一时间没有现钱。   要不,缓几天吧,等我卖了东西,就有闲钱了,到时定能借你。有人这样与他套着近乎。   娄义想起以前自己借过钱给他。他一定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我吧。哼!这不是废话吗?再过些日子,我娄义也有钱了啊,我今年的庄稼可比你一点不差。   你娄义还要借钱啊?要办什么大事了?修大院还是置田庄?不借也就算了,偏有人脑袋摇晃得像一个拨浪鼓,笑声像北风中抖动的树叶,语气也相当刻薄。   哈,哈,放着一个那么有钱的岳父,还用找外人借钱?你不怕丢人也丢你岳父的面子吧。还有人干脆一口拒绝他,又馈赠一些不尴不尬的风凉话。   娄义只能苦笑,不能因为求人不成也跟着说风凉话,他想试着解释一下,可随后想着,借不到钱已经很丢面子了,再解释就更加没味了。哎,大家都以为我娄义有个好岳父,我娄义就过着吃穿不愁的好日子,可他们哪个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在外人眼里,娄义的日子好得很,有房子,有妻子,有田有地。比那些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穷单身汉强不知多少倍。可单身汉有单身汉的好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穷到极处也不用想着亲友间的人情往来。但娄义日子并不好过,虽然有一个有钱的岳父,但娄义却没钱,岳父是岳父,女婿是女婿。自然,娄义也并不怨恨岳父,但对岳父没什么感情,有的只是伦理上无可逃避的敬意,岳父肯把女儿嫁给他,算是仁至义尽了。当年岳父同父亲一起做生意,指腹为媒定下了这门亲事,岳父发达了,置办田地,庄园,成了当地有名的地主。而父亲呢,越做越不起眼,到撒手人寰时,只留给娄义三亩薄田,娄义天生又是个老实疙瘩,快言快语、不善曲折,很不讨岳父喜欢。别人想当然认为放着一个有钱的岳父,他娄义还用的着找外人借钱吗?哎,外人哪里知道岳父为人吝啬,自娄义摊上这么一个岳父,不但没捞着一个油星子,平时岳父家有什么大事小事的、过年过节的,娄义还得备上一些礼物,礼物少了,岳父就没好脸色。一般说来,长辈爱惜晚辈,礼尚往来,不会要晚辈吃亏,可岳父每次硬是一毛不拔,娄义送过去的礼物全成了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了。这一次岳父五十大寿,少不了又要弄些贺金贺礼,贺礼好解决,送些自家的农副产品,制作些寿糕点心什么的,唯独贺钱没有着落。娄义当然不好意思向外人说,自己借钱就是为了给岳父拜寿。这么多年来,岳家的吝啬小气,不但外人不知道,连自己叔伯兄弟也不知道。娄义是不想让自己这方的亲戚,因此而看轻自己的女人,所以每年照样往岳父家跑,从岳父家回来时,岳父打发少或没打发,自己买也要买一点东西让自己女人送给祖上的长辈,口里还一个劲说,我岳父打发的,这一切都为了自己女人面上好看。   往年,娄义不管礼物厚薄,一家子都要提前几天去岳父家帮忙,干杂活,做准备。但今年因为天气原因耽搁了农活,一时忙不过来,夫妻俩都没有照往年那样提前过去,明天就是寿宴的正日,不能再拖延了,家里虽然不愁吃喝,但就是拿不出现钱来,女人有些急了,打发娄义无论如何也要借点钱,然而这兵荒马乱的,大家收账还唯恐不及,哪里还肯轻易借出手。大不了,只有变卖粮食,可这时候的粮食就是命根子,不是急难,怎么能轻易卖呢?   已经习惯了岳父的白眼,也不多了这一回。非常时期,还讲什么颜面呢,娄义掂量着放弃筹钱的希望,上岳父家白吃一回,又想着要狠心回家卖一小担谷子时,他却意外地得到了一笔小钱,只是这钱来得实在不是太吉利,也不干净,岂止如此,简直有些晦气了,要是让女人知道这钱是从死人身上赚来的,女人肯定不高兴,赚了死人的钱再去给活人置办寿礼,想起来都不吉利。娄义想瞒过女人。   你到底借谁的啊?莫非拦路抢劫了。女人问得更急了,女人的双手伸到娄义的腋窝里。娄义怕痒,都说男人怕痒就怕老婆,偏偏在娄义身上真是毫发不爽,只要女人的手伸到娄义的腋窝里,娄义就像一只醉公鸡,只有讨饶的份。真论起来,娄义并非全是怕老婆,只是一向对女人娇惯了,在女人面前很听话,都不会撒谎了。阿伦就说了,你娄义啊,平日里倔强不服人,就嫂子能镇住你,一物降一物,你完啦。   娄义痒急了,早就无法招架,也忘了无论如何也不说真话的决心。我说我说,可是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女人就佯着顺他。你告诉我了,我就不生气。又不是偷来抢来的,你也没胆子去偷去抢。   我才不偷不抢。娄义低下头,斜着眼瞧女人。我,我是埋了一个路死鬼得来的。   死人?   嗯!也不知哪个背时鬼,被族上人乱棍打死,死翘翘躺在路上,血肉模糊,还钉满了苍蝇,来往人都恶心害怕,没人愿意埋,有人出钱,我就给埋了。   呸,呸,呸,大清早的,真是晦气,要你借钱,你去沾染什么冤死鬼啊?   现在哪儿还能借到钱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兵荒马乱的,都说国军抵挡不住,日本人要打过来,谁还往外借钱?   借不到也不要这钱,这钱不吉利!”女人将钱一扔,接连唾了几口,又赶紧拍打娄义的全身。似乎经她这么一拍打,晦气就会被拍走。   有个啥啊?哪里就不吉利了,钱这东西千人手万人摸,死人活人都用过。娄义赶紧拣起来。老婆,我是行善积德,好端端一个人,冤死外地,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你说凄惨不凄惨,如果给野狗野鹰吃了,连个全尸都落不着。他若黄泉有知,也该感激我保佑我才是,天老爷晓得了,也会说我好。   到底是个什么人?招谁惹谁了,就白白丢了性命?女人有些缓和,问他。   估计是个生意人,看穿着蛮不错的,面目全非,都认不出来了,很有点像前年来镇上收购香芋的那个贩子,我有一次去卖过香芋,看见他左脸有一颗黑痣,还长了一根长毛,尸体左脸也有一颗,一模一样,我看多半是被人谋财害命了,也有说得罪了仇家,也有说是来收账的,被人赖账,吵闹中被人弄死了,大家私下里都说与三蛮子有关,多半是他们那帮人干的。   又一个冤死鬼,可怜哟!三蛮子那帮遭天杀的,专欺侮外地人,你们这一族人忒霸道,仗着祖上有些威名,仗着是个大姓,全没把那些杂姓放在眼里,全没了天理王法。   你小声点,好不好,别让人听见了,三蛮子那帮人可不是好惹的。娄义赶紧打住女人。这年头讲什么王法,谁狠谁老大,咱们别说这些了,你收拾收拾,拿了钱拿了礼物,给你爹拜寿去,我得赶紧下地干活去。   你现在不去啊?   我还要干活。娄义硬帮帮地说。   去吧,年年都早去的,今年是大寿,反去的迟,说不过去啊,我爹又会讲难听话了。女人柔情地拉他的手。娄义丢开手。   说就说吧!反正我也不指望你爹高看我,冲他还能把你嫁给我,我尊称他一声岳父,不然他是他,我是我,谁也搭不着谁。   去吧!我知道你平时受气,他是我爹嘛,明儿个,我求求我娘,让娘给说说好话,多多少少帮帮咱们,就算借也行,置几亩好田,日子就没这么紧张了。   你爹那吝啬鬼,也是你,还认他这个爹,要是他还有父女之情,也不会光想着榨女儿女婿的油水了。   女人是泼出去的水,我爹只疼我的兄弟,但他终归是我爹,也靠省吃俭用才积下现在的家业,你们家要不是打老太爷抽大烟,嫖女人,也不至于落今天这局面。你二叔家不也很好么,咋也一毛不拔,不借钱给你呢?   不说了,越有钱的越吝啬得要死,我才不指望你爹那吝啬鬼会发善心,这么多年了,我被他招来呼去,帮他干活不说,还受白眼,要把工钱付了,也够我买几亩好田了,我不就因为穷么,就该倒霉?就该受冷眼?你爹是大地主,是有钱人,我这个女婿本来就给他抹黑了,他眼里哪瞧得起我来,看那些有钱的亲戚都大模大样坐席,我呢?每年里都早早去打杂,好不容易熬到快散席了,挨末席喝一杯,就是为他敬酒,你爹正眼也不瞧我。还是增广贤文里说的好,锦上添花人人有,雪中送炭世间无,不信且看筵中酒,杯杯先劝有钱人。我要不看你份上,我早就不认他什么破岳父了。   一说你就来傻劲了,你是不是想休了我。女人来气了,一手拎着他的耳朵,一手却又往他身上乱摸。“你到底去是不去?   我去!我去!你带贵儿先去,我晚些赶过来,稻子在地里,眼看就要下雨了,要是下三五几天的,稻子会坏掉,总不能丢下不管啊。你爹也真是,有钱人过生日也不挑日子,搭了穷亲戚遭殃。   看你说的,我们歇一夜,明天中午喝了酒就回来,也耽误不了多少事。   稻子在田里,不收回来我总不放心,你还是先去吧。   女人想了想,明年的粮食全在田里,不收回来,万一大风大雨,收成就要减少,于是,嘱咐了娄义几句,喊了儿子,收拾好了。   临走,又对娄义说,你埋那人时,给烧纸没?   哟,这可忘了,我当时就急着处理死者,入土为安,哪里找纸钱啊,就给忘了。   你啊,怎么连这个也忘了,人家没钱,怎么赶路,会阴魂不散的,即使见阎王也要钱啊。   好,你快走吧。我来时,绕路去化几张就是。   天出奇地阴沉。   起初,太阳像一个肺病患者,露出一脸的红晕,放出晴朗的假象,似乎就要刺破那层层乌云。但不久,有更厚更凝重的乌云从东边压过来,阳光被遮掩得严严实实。不知是韬光养晦还是有些倦了,此后,太阳就再也不肯露面。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娄义送走了女人和儿子,戴上棕毛斗笠,拿了镰刀和箩筐,出门下地了。娄义的田不多,三亩薄田一口池塘,只要不碰上洪涝干旱,自给自足,日子过得去,可是儿子渐渐大了,总得想法子送儿子识字念书,现在时兴新学堂,读了有大用处,至少不用像他一样种田过日子。还有,女人肚子里又大起来了,一开春,孩子就要落地,到时,女人不但帮不上手,家里还要增加不少开支。   今年的稻子收成不错,这多亏娄义,平时总是早出晚归,身边少不了一个粪筐,见到人畜野粪都往筐里拾,长年累月,田里地里硬是比别人家肥,肥得冒黑油,庄稼自然比谁都好。   三亩田才不够娄义使劲。空闲时,娄义也帮人家打打短工,田多的、有钱人家都愿意请娄义,都说娄义活干得好,不好吃懒做,把别人干活时,当成自己的活似的。于是,给的工钱也比一般帮工稍多。   娄义与天空比起赛来,想赶在下雨前把一小丘禾收完。他收稻子与别人不同,别人是连禾割下,娄义却只割下禾穗,这样减少不少工作量,至于稻草,枯干以后一把火烧了,既可以杀虫,也可以当肥料。不多会,娄义就全身发热,忙出了一身汗。而天似乎屈服了,稀稀落落地噼里啪啦掉下几滴汗水,随即就卷过一阵凉风,天色反比先前明亮了许多。娄义觉得通体舒畅,取下刚戴在头上的斗笠垫在田垄上坐下来,取下总是随身携带的烟斗和烟袋,装了烟丝,吧嗒吧嗒抽起烟来了。娄义的烟是自己种的,每年他都要弄出一块地种上优质的旱烟。烟叶收割后稍微晾干,就进行烤制,然后去除烟梗,之后用好酒浸泡,添加一些自然的香料和药材,然后再用文火焙烤,焙烤过程中,他又添加了一些自己收集的茶花香水,趁烟叶还热没完全干燥时切丝,稍微冷却之后储藏起来,要抽的时候再用文火焙烤一次,经过一番加工后,烟丝的颜色呈红棕色,燃着后,香气扑鼻,烟凝而不散,浓郁却不呛咽喉,吸一口,比神仙还逍遥。娄义吸着烟,感觉好极了,看着也把连日来的不痛快一扫而光。   有脚步声传过来,娄义还未转过头,就听见了来人的大声招呼。   好香啊,娄义,你这烟赛过大烟了。   来人最熟识不过了,正是阿伦和地仙原生。   啊,是原生师傅和阿伦。娄义就起身招呼了,递上烟袋,说,来一口。客气话纯粹多余,阿伦虽然吸惯了大烟,却因为赶了老白天的路,对于娄义的土烟来者不拒,抢过娄义的烟枪猛烈地吸起来,原生有自己的烟斗,但原生出门从来不带烟丝,请他去做事的人家都有好烟丝等着他,好一点的人家还有卷烟。   三个人就在田埂上坐下来,一边吸烟一边说着闲话。   你们要去哪啊!附近又有人老了,要你看地去?   原生嘴巴一呶,朝阿伦望去,问他吧,是他的江湖朋友。   阿伦很快吸了一杆烟,又往烟斗上装烟丝。   马寨主。马寨主,你知道么,自己弄了一支军队,号湘江游击队,上不服天,下不服地,不怕日本人,不听国民党,共产党靠边站。我阿伦什么人都不服,我就佩服马寨主,为人义气,待喽罗如兄弟,上次国民党要招安他,给他一个司令的军衔,他知道那是拿他当抢使,硬是没答应。早年间一个算命的对他说,他将来会大富大贵,又说祖坟特别是双亲的坟地风水号,起码弄一个诸侯,算命先生曾给了他一首诗。她娘昨天去了,要挑一块好地,四处请风水先生,如果谁选中的地能应了那四句话,马寨主许诺重谢风水师。我在马寨主面前极力推荐原生,要是成功了,那可不是一笔大钱。   那也许是算命的瞎说,要对上那话也很简单,你事先告诉原生不就行了。   你说的容易,马寨主那么蠢啊,那四句话外人谁也不知道。是关系他前途命运的金律预言,他才不轻易告诉别人。   那对不上,他娘就找不到好坟地,他也当不了诸侯啊,他不说,只有神仙才知道。   阿伦诡异地哈哈一笑,原生也笑了,笑得娄义心下嘀咕,是了,这阿伦一向鬼精鬼精,肯定早就知道那四句诗,估摸着合伙了去弄赏钱的。   对了,那算命的应该知道,只要找到那算命的不就可以,娄义还没说完,阿伦打断了他,你就别瞎猜了那算命的早死了,你还是考虑一下,上次我同马寨主提起过你,我说你人老实,气大力沉,会武术,马寨主记在心,要你做贴身的卫兵,你考虑好没,如今兵荒马乱的,你也跟着我们干吧。   娄义与阿伦是少年时的玩伴,又是本族舞狮的搭档,两人一直关系很好,每年春节和清明前都要练功夫,娄义体大气沉,耍狮尾,阿伦身瘦体轻,舞狮头。   上次阿伦来找娄义,说如今兵荒马乱的,朝不保夕,娄义又有一身的本事,还不如一起入伙打游击。娄义没答应,那叫什么打游击,说穿了就是强盗土匪。少年时,阿伦也想过要干一番事业,可是父亲不准他到外面闯荡,只带着他做生意,阿伦最不喜欢做生意,商人一天到晚算计着钱,阿伦也没心思学,后来父亲的生意倒了,但家里还有些田地,日子过得平淡安稳,后来有了女人,女人贤惠漂亮,温柔动人,娄义又是精力充沛,夫妻俩鱼水欢爱,日里都想着男女之事,夜里更不消说了,离开半日都心慌意乱,接着有了孩子,娄义更不想离家折腾了,少年时的豪言壮语,远大抱负都丢到四海云霄去了。以前娄义想,乱世出英雄,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四海为家,奔竟天下,成就一番伟业,而今却想着自己有田有地,有一个娇柔可爱的妻子,还有孩子,何必去外面瞎折腾来着,什么大英雄,什么出人头地,还不是你争我抢,相互厮杀,成者为王败者寇,幸运的才笑到最后,不幸运的只能当炮灰,所有的英雄都是踩着死人的尸体活人的脊梁才能高高在上。至于做劫匪,娄义觉得那都是下三滥的人才干的行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才不屑一顾,但他也并没因此看轻阿伦,他觉得阿伦本质上不坏。阿伦虽然只知道吃喝嫖赌、寻欢作乐,却也喜欢结交朋友,阿伦交朋友有点滥,达官贵人他去巴结,平头百姓他也讨好,至于杀人放火坑蒙拐骗拉皮条的他也能推杯换盏,把酒言欢。阿伦家境原先也不错,可是敌不过他几年嫖赌交朋友,家里就四壁空空了。   阿伦知道娄义老实,对岳父虽然没有怨言却颇有微词,只是看在婆姨的面上,尊崇有加,内心里却巴不得断了来往才好,于是,阿伦就常半真半假地打趣娄义,义哥,我叫几个弟兄去教训教训你那个吝啬的岳父,要么给上他家走一趟,给你借点钱,行不。阿伦说的借是道上的话,是偷抢的借代。世上事就这点好,无论干什么事,都要有一个好听的称谓来消弭实际带来的坏结果。     娄义很是懊恼,再怎么的,他是我岳父,你不要乱来,如果你真动了他,我们就不是兄弟,是仇家。   看你急的,好好好,我不是同你开一句玩笑嘛,你就当真了,我阿伦虽然结交了不少土匪强盗,可我伤害过亲戚朋友伤害过乡亲乡友?我可以敢说,要不是我阿伦罩着,我们附近这些村庄早就被洗劫一空了。   我是怕传出去不好听,万一那帮不明来历的劫匪抢了我岳父家,还真以为是我娄义同你合伙了,你可得给我保证,别让道上的朋友光顾我岳父家,你也知道,那个吝啬鬼虽然名声在外,田地却都是牙缝里节省出来的。    不是早就同你说过了,我不去。娄义说完,一把抢过烟杆,自己吸起来,半天没说完。   哼,不去就不去,跟我急什么啊,阿伦待他吸了两口,又把烟杆抢过来。对他说,我晚些回来还要找你说事。   有么子事,现在不能说,我下午就要上岳父家喝寿酒。   这一次你非参加不行,你听说了没有,衡阳已经失守,鬼子离咱们这不远了,才五十里,还修建了碉堡,说不定那天鬼子就要进村了,如今大凡是有血性的男人,都组织参加了大刀队,难道你不去?   我说过我不去了?娄义瞪了他一眼。   我就说嘛,打自己人你也许没兴趣,可打日本人,你一定去的。   这小鬼子是不是也要占领中国当皇帝啊,像当年满清一样?娄义一脸的疑惑。   都老黄历了,现在不兴皇帝。原生说,只要一谈到天下大势,原生就会摆出一副深沉而自得的形态,仿佛天下大事,他早已了然于胸了。   日本不是有天皇么?他们要是占领了整个中国,不就冲当中国皇帝来着。   咱们有国军,国军又有美国人撑腰,日本人不可能得逞的。阿伦说   咱中国真是没人了,小日本还不到咱们三十分之一,却骑在咱们头上为非作歹,日本鬼子真这么厉害?娄义感觉有些闷。他又想到了唱戏里的开场白:话说朝廷无能,边关烽火四起……   这你就不知道了,一切都是命数,刘伯温的推背图早说了这事。   哦,什么事。娄义问。刘伯温他是知道的,原生聊天时也常说起,前有诸葛亮,后有刘伯温,都是未卜先知,能知道前尘后世事。   里面有一讖,说:鸟无足,山有月,旭初升,人都哭。鸟无足,山有月合成一个岛字;旭日升,说的是一个叫日的国家刚刚强盛起来;人都哭,是说全世界的人都受日本的战争灾祸。   照你这么说,日本人是不是就统一世界了。   那倒不是,推背图又有一颂,十二月中气不和,南山有雀北山罗,一朝听得金鸡叫,大海沉沉日已过。据我推算可能是一个属鸡的人会带领整个东方打败日本。   你说的玄乎,我听不明白,现在国军节节败退,日本人已经深入中国腹地,恐怕连国民政府都朝不保夕了,有谁能打败日本人呢?照说日本人也比咱们强不到哪里啊,为何我们就打不过呢?   说是说日本人是徐福的后代,是来报仇的。   徐福,徐福谁啊,报什么仇?   徐福是秦朝人,是秦始皇的仇家,当年忍辱负重带领五百童男五百童女漂洋过海到了日本,他的后人成了日本的天皇,日本的富士山就用的徐福的福音。   可秦始皇死了,它们找谁报仇啊,   咱中国不是秦始皇的后人么,他就找后人报仇。   那咱们就坐以待毙了?   那得看天象,看气数,江山轮流坐,明年到我家。   到谁家,也不能落他妈的日本人手里啊,中国人又没死光,刚从他妈的满族人手里解放出来,总不能又被咱们自个的小杂种征服吧。   总得反抗啊,我们总不能受日本人的管制吧,   就是,即使他是徐福的后代,咱们也不能受管制,   所以你就得参加大刀队啊。   光凭大刀怎么同鬼子斗?   鬼子在明处,我们在暗处,鬼子人生地不熟,我们就像在自己堂屋里一样。   娄义振奋起来,有一股热血腾地冲气,他从阿伦手里抓过烟枪,他巴不得面前就有几个鬼子,他可以把烟杆当抢,用力向鬼子头上捣去。他装了烟丝,问阿伦,大刀队由谁统管。   邓茂青。   听到是邓茂青,娄义沉默了。邓茂青是另一族人,素来不与娄姓人打交道,想不到阿伦与他联上了。娄义又想着,邓茂青是个地主,人们都怀疑他是土匪头目,与阿伦一样也结交土匪强盗,他们都与土匪有来往,自然早就走到一块了。   要不,你也跟我们走吧,中午邓家大院摆酒,大刀队议事。   我还要干活。   天不早了,今天歇了,明天干吧。   该日再说吧,我还得去接你嫂子。   好吧,你得答应我,姓邓的出面了,我们姓娄的可不能落后。我算上你了。我领了原生去了马寨主家,回头来找你。   你算上我一个就是,我可说好了,打鬼子了叫上我,我不含糊,不是打鬼子,我绝不参加,我得下地干活。   你啊!真是越来越没出息,只要没鬼子,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怕种不上地? 娄义迈开大步,踏着两旁盛开了野菊花的小径,向岳父家走去。      通往岳父家有两条路,一条是古道,直通罗家岭,一色的青石板铺就的古商道,清幽僻静,沿途绕山避水,随地势曲折蜿蜒。一条是新道,先横穿过白地镇,然后沿着湖南通往广西的铁路一直走,下一站就是罗家岭。罗家岭也叫罗家桥,铁路就从罗家桥上穿过,以前罗家岭没桥,是修建铁路时才有的,有桥自然有流水,流水婀娜多姿,扭着腰肢,河道曲意逢迎,弯在群山峻岭脚下,岳父那古色古香青砖青瓦的大庄院,就坐落在河湾的平缓处。      两条道正好夹成一个直角三角形。而商道毫无疑问处于三角形的斜边,算是一道捷径。平时娄义都是走古商道,古商道沿途隔上几里就有一些供商旅行客歇息的亭子,避风避雨不消说,累了,还可以歇息,耽误了行程,随便从附近找一些稻草,铺在亭子里就可过夜,亭旁还有供人畜饮用的泉井,饿了,还可以用来泡干粮。走在这样的商道上,人永远不会寂寞,也不会落单,沿途总有各色各样的商贩行客,结伴而行,络绎不绝。踏在青石板上,除非烈日炎炎的夏天,青石晒得人发烫,你永远不用担心脏了裤子湿了鞋。      刚下过的小雨浸透了路旁的花花草草,也使小径湿透成一层粘土。娄义只能踏在长了草的路沿行走,鞋子很快湿了,挽起的裤管也湿透了一截,结实的小腿啜满了花草。鞋是补了又补的旧布鞋,女人的手上功夫好,鞋纳的结实精致。家里的箱子里还压着好几双鞋子,娄义舍不得穿。只有穿鞋时,娄义才对岳父家有一丝感恩戴德的心理,鞋面鞋底所用的布料都是岳父家穿了不要的旧衣裳,当然这些布料,岳父还是舍不得,都是岳母偷偷地塞给女人的。就是这些旧衣裳,女人一年里能做下好几十双鞋子来,也给家里贴补家用。换了平日,娄义会舍不得糟蹋鞋子,但今天他有了心事,也就顾不得了,只管大步地前进,一路上,他很想遇上几个远方归客,他们或许从城里逃难回来,一定知道日本人究竟打到哪里了,也清楚日本人的恶行。但是一路上,他除了看到几个就近的农民,却没有看到一个归客。      到冤死鬼的坟前时,娄义却见一个女人慌慌张张,差点与娄义撞一个满怀 ,娄义啊地一声,说,是你。娄义认识这女人,正是三蛮子的女人,女人容颜姣好,只是淡淡地带有一种妖艳之气。      女人见是娄义,更慌张了,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停下脚步,看着娄义手中的香和烧纸:你也是来烧纸钱的啊。娄义点点头。      我也是,我刚才已经烧过了,这死人因为是我第一个发现的,所以我怕晦气,又可怜他,所以就化些钱,想不到娄大哥也有一副菩萨心肠。女人这么说,脸上却有无法掩饰淡淡的泪痕。女人又说,娄大哥,求你一件事儿,千万别把我来乱坟岗的事告诉任何人,求你了。娄义诧异中不及细想,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说的。女人就感激地看了看他,似乎怕他反悔,连说,谢谢娄哥,我会记着娄哥的承诺。说完车转身走了。      娄义看着她远去,收回狐疑的目光,径自到坟前烧了冥币,又给自己点上一斗烟。冤死的孤魂啊,你别再游荡了,回去吧!回家乡去,回阴遭地府去,早早超升。他口里念叨着,却想起死者的惨状来,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就用烟斗去拨动没有烧着的冥币,却卷起一股烟,缥缈间宛若亡灵飞腾而去,到了空中,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此人生前究竟是什么人呢?他家中有父母么?是否还有妻子儿女呢?也许他们正在家中期盼着他的归去。可是,他将从此相伴这荒山野岭,淹没在野草丛中了。娄义顿然觉得人生无常,死亡为他划上了截止符,抹去了他生前所有的希望和痛苦。你安息吧!愿你早早投胎转世。娄义大声地为死者祈福后,转身离去。      天空又风涌一波又一波的乌云,娄义内心也充满了忧郁,一种没来由的忧郁,一种从来没有的忧郁,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若有若无,隐隐然。他也察觉到内心一种异乎寻常的变化,便摸出烟斗,一边抽着烟,一边赶路,继续想着心事。他弄不清这情绪从何而来。因为那冤死者?不,那死者与他有何干系?他用不着为一个连姓名也叫不出来的人闹心,他又想着可能是自己不喜欢去岳父家。每一次去岳父家,心里总是不大痛快。仅有的几次愉快,还是未结婚时去岳父家,觑空看看美丽的未婚妻。那时候,他才不管岳父怎样的脸色,他知道岳父很想反婚,但是岳父家虽然有钱,也怕娄家。在方圆百十里,娄姓一族不容小觑,即便一个穷困潦倒的人,可以被娄家自个凌辱欺侮,却不容外姓人动弹一根汗毛。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也许是阿伦吧,阿伦一直没有放过对他的‘关照’,总想把他从眼下在自己是安逸在阿伦却说成沉沦的生活里救出去。阿伦总为他叫屈,说自己葬送在女人手里,贪图暂时的安逸。然而他自己呢?周遭那些寡妇,哪个没有被阿伦染指过。娄义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认为是,阿伦带来的消息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这些年来,他已经安于平静的生活,但现在平静的生活即将一去不复返,或许明天?或许后天,也可能眼下就已经被打破了。      阿伦该有些得意了,他一直想拉自己去干点什么,少年时,他们一起练武,一起舞狮,他们村有一个舞狮队,基本上包揽了周遭村落的各种庆典活动,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难得的风光。有一段时间,他曾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要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事。政府来抓壮丁,别人唯恐躲避不及,他就想去,可好男不当兵,最后娘不答应他去去。后来结婚生子,便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平凡人,自然他也只能做一个平凡人,父亲的生意败落后,家境便下来了,族上也很轻视他们。他也羡慕地仙原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今中外、见多识广,不为别的,光是夏日瓜棚豆架乘凉、冬日炉火取暖时,有谈天说地的经纶,有评说世事的文章,那就使人飘入云端了。可他娄义有如一块玩石,仿佛处于沉睡中,什么也不是,文不成武不就,就连祖上的生意也没能承继下来,到最后只能拨拉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小时候娄义念过几本古书,后来又跟着族上的武师学了一套本族的拳术,还跟着父亲跑了两年的生意,就连族上德高望重的长辈也觉得可惜,娄义咋的就成了一个平庸之辈了,看他的父祖辈,都曾经是祖上的风云人物啊。族人摇头之余,也就看轻了娄义,娄义不管这些,他看了祖上谱书,上面记载,先祖曾经是某朝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红得发紫的大官,后来横祸降临,差点满门操斩,劫后余生的子孙从此夹着尾巴做人,再也不愿为官参政,娄义憾惜之余,就想,若非先祖告诫后孙子辈,今天的娄家能如此繁衍生息么,也许早就宗祀消亡,后辈无人了。娄义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悟性,没经大风大浪,就心满意足了,也许家族的因循守旧起了作用,处乱世,务必苟且求生,以保家族宗室繁衍不息,你不抛头露面,妄求荣华富贵,不管江山落在谁家,谁当皇帝,你总有一块安身养命的避难所。而巧得很,娄家祖先选择现在的地方相对来说比较封闭,远离官道通衢,一条小河又把娄家与外面隔离开来,小河对面,视野开阔。      但这一次,显然不是自家人争自家的江山了,而是别人虎视眈眈,觊觎中华。自家人占的是衙门,占了衙门就占有了整个国家,而日本人光占衙门是占不了这个国家的,他们还得占有领土,先占领城市,再占领领土,占领村庄,一个又一个。用不了多久,指不定什么时候,日本人就占领了家园,日本人就行进在所有的交通要道,又出现在大路上,小径上,娄义最担心的是,日本人进了自己的村庄,不知该如何是好?拼了!娄义牙齿咬紧了,却赶紧送了,他咬着了烟管,这烟管是铜质的,很硬,很光滑,他怕咬坏。不能硬拼的,都说日本人的枪炮厉害,攻占了一个又一个城市;都说日本人的刺刀格外锋利,捅破了一个又一个抵抗者的肚子;都说日本人像发情的公狗,奸强了一个又一个中国女人,至于老人好少年,一律格杀勿论,为的是种族清洗,听原生说了,当年扬州十日,满清就用了清洗政策,据说还是日本人最先掌握了这手资料,并运用不爽。娄义首先想到自己的老婆,老婆年轻,虽说没多少姿色,却因生在富裕家庭,也算一个富家小姐,比一般农妇要娇嫩些,娄义不敢再往下想,还有儿子,儿子是自己的命根子,娄义在他身上寄托着希望,让他认了原生作干爹,期望原生那满腹文章也传一点给儿子,自己又教儿子一些武术,小家伙年龄虽小,却把家族那套拳术耍的滚瓜烂熟。娄义就希望儿子能文武双全,将来光耀门楣,家道中兴。现在看来前途暗淡,连生存都无法保障了。      日本人如此凶残,难道就没人制止么?骤雨不终日,日本人不能长久的。娄义想,他又想起戏里的董卓来。日本人就是一个个的董卓,董卓那么凶残,最后还不是被点灯了?日本人真欺侮中国没人了,这么大一个中国,由得了他小日本嚣张?常说乱世出英雄,可英雄在哪里?他们怎么不出来打日本人?娄义没来由地想。要是日本人打到自己庄上该如何是好,自己可以参加大刀队,但老婆孩子咋办?只能往深山里躲吧! 4   日本人的鐵蹄踏入白地鎮有些日子了,只因人生地不熟,尚不敢在這片土地上閑庭信步。他们還来不及以胜利者的姿态,实行大东亚共荣圈的计划,也无隙蹂躏已被管制的百姓。   国军抵抗得很厉害,日军的主力部隊与抵抗軍咬得很紧。驻守在白地鎮的日军不多,他们随时要提防那些被击溃了的散兵游勇的反扑以及来自共产游击的尾袭。于是,他們只能占据着铁路干线,日夜龜縮在碉堡里,只有当物资紧缺时,他们才敢出来骚扰当地百姓。   虽然日军节节胜利,虽然他们占领了一座座城市,占领一条条的铁路,但他们却不能征服中国人,但日本人被自己的狂妄,和不可一世如日中天的气焰所迷醉,他们坚信,他们即将征服整个中国,他们把守着铁路线,准备随时深入中国腹地,继续南下。   铁路沿线的百姓大都闻风逃难去了,青壮男子携带女眷儿童投奔他方亲友,只留下些行动迟缓,在日本人看来老奸巨滑的中国老头看守着家园。说是家园,却弥漫着破败凄凉之气,只是一座座的空房子。镇上的人逃难时,把值钱的细软和赖以生存的粮食都转移了。这无疑加剧了日军的恼怒,他们破门而入,洗劫一空,能派上用场的都抢走了,不能派上用场的也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都被破坏掉。至于门窗,被拆卸个七八块,成了他们夜晚取暖的好燃料。失去门窗的房子迎风敞开,风可以进,雨可以进,日军可以进,只有原来的主人不能进了。   娄义快接近鎮子时,路旁闪出一个老人。老人阻止娄义进入镇子,告诉他日本人已经占领了镇子,日本人修筑了碉堡,短期内不会撤走。此刻要进入镇子,会有相当的危险。   你哪里来的?难道没有听说过日本人的凶残么?還有如此胆量,不要命哒!大白天在路上行走?我们早就对周围的人放出消息了。老人语气急促,严肃中還有一种责备。   我是路过这里,也正是来打听日本人的消息的。老伯为我说说日本人的情况吧。娄义诚恳地说,看见老人也抽烟旱烟,忙把自己的烟斗递上去。老伯,来我这个,我这个烟不错的。   老头也不客气,吧嗒吧嗒抽起他的烟来,说:你要到哪去呢?   我去罗家岭。   你准备走铁路?   是,我岳父是罗家岭的。只要说出岳父的名字,周遭的人都会知道。娄义想,但他没有说出岳父的名字来。   你还是别走铁路了,今天有鬼子在修铁路。鬼子气坏了,见人就抓,要抓人为他们修复铁路呢。   为什么啊?   为了阻止鬼子后援部队追赶我们国军,保长组织了当地百姓晚上专门破坏铁路。我们夜里挖断,日本人白天修,他们修好了,我们人晚上又去挖断,他们防不胜防。   我抄小路吧。   你还是晚一点走,年轻人,别说我没劝你。让日本人抓去,没准就丢命的。   谢谢老伯,我会小心的,真要碰上一两个日本人,我也不怕的。   日本人不傻,他们才不单独出来,总成群结队的,你若走快点,他们都会对你放枪。老人摇摇头,又说,你还是小心的好。   嗯,老伯,你放心,我不会拿命开玩笑的。   也就晌饭过后,老人说的没错,铁路上果然有一小队一小队的日本兵,他们乘坐在一种简易的滑车在铁路上来回着,远远地,看不真切,娄义不敢靠近铁路,只能小心翼翼沿着铁路线走,有时候他穿过一片片山林,有时候就得绕很远的路,那些开阔的原野一览无余,日本兵看见了,一定会来追赶的,真要追上来,娄义也跑的过。要真近身了,哼,我拼他两个没问题。娄义这样想,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一把小刀,小刀是用来防身的,这还是一个跑江湖的老头送他的,有一年,他看一个跑江湖的老头卖艺,见老头舞一套很奇特诡异的拳路,便来了兴趣,缠着老头想拜师学艺,可那老头死活不肯教他,他就天天守在老头的周围,老头走到哪,他就走到哪。一些日子下来,老头被他的诚心打动,便教了他,不几天,他也舞得有模有样,可时间太短,归根结底只学些皮毛和架势,没得到真功夫。后来老头要走,走的时候,对他说。   你如果真想学大本事,跟我走,我给你找几个高人。   娄义摇摇头。   我母亲身体不好,我不能离家。   你啊。老头摇摇头,可惜了,你好自为之吧,也许你就这个命,学东西没始终,看事情不通彻,做事又不太会变通。   娄义听得半懂不懂的,他也习惯那老头古怪的性格,没把话放心里去。   娄义对什么都感兴趣,就是对什么都没韧性,可一旦看准了一样事,也会照自己性格里最强烈的力量去指引,绝不回头。现在,他满脑子想着日本人,以前他才不去思索这些事,日本人侵占了东北啊,打到了山东啊,似乎都离他远远的,打日本人应该是政府的事,是军队的事情,与他这个平民百姓无关。但眼下,日本人快打到了他的家园,他一路上就想着阿伦的话,觉得阿伦很了不起,平时里只知道吃喝嫖赌,但在这个大是大非抵御日寇的问题上,却显示难得正气。   又有一伙荷枪实弹的日本兵走在铁路上,阿伦赶紧穿过一片荆棘,有几根犀利的刺扎破了他的皮肤,他恨恨地骂了一句,该死的日本人,在我们家园横行霸道,害我只能走刺蓬,总有一天我要弄死你们。要是此时手上也有枪,娄义会不顾一切冲上去把他们全撂倒。     日本兵走在娄义的前面,他们走走停停,似乎有意跟娄义过不去,前面就是罗家岭了,日本兵停在桥上面不走了,娄义暗暗叫苦,要想到达岳父家,非经过罗家桥不可。   该死的日本兵,究竟要干什么呢?快点滚啊,娄义潜伏在一丛杂草中等待着,他远远看见对岸岳父家那绿树丛中的房子,盼望着日本人就会走了,但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起来,他掂量着是不是从上游浮水过去,可万一日本人发现了,很容易就给逮着。他揉揉肚子,咽下一口冒出来的口水,这时候岳父家也许正在大快朵颐吧。这么一想,肚子就更饿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娄义几乎能听出这鞭炮是号称鞭炮王的王麻子做的,在方圆百里,也只有王麻子做的鞭炮叫的响叫的脆叫的欢,估计是晚宴开始了。   日本人也听见了鞭炮声,他们都惊住了,他们叽哩咕噜地说些什么,然后飞快地下了桥头,往岳父家那个方向跑去。 5      娄义见鬼子往岳父家赶去,心就咯噔咯噔往下沉,却老也不着底。     隔着河岸,震耳的鞭炮继续欢声喧嚣,但娄义却听见了不详的杂音,那是鬼子们杂沓而快速跑步的脚步声。那庆祝的鞭炮声已成了开门揖盗的哀音。时隔很多年后,娄义依然无法忘记那声音,事后他才明白,那是乐极招悲的声音,那是恶魔的咆叫,是死亡的音符。     而当时,他就那么看着鬼子一步步往村子逼进,良久,才如梦方醒。     鬼子进村,绝对没好事,岳父家这顿寿宴命中注定随着鬼子进村而变为一个未知的闹剧,主角不再是岳父,而是这一群鬼子了。     娄义有一次听人说,日本人逢上中国人办酒宴了,就会把所有的主宾全部赶走,自个儿大摇大摆胡吃海喝,东西多了,鬼子吃不完,他们就边吃边扔,直到撑不下时,就开始拉,对着满桌狼藉,对着残肴剩羹,肆无忌惮地拉屎拉尿,临走之前还会糟蹋几个大姑娘,再抢些鸡鸭猪羊的,满载而归。     此时,无尽的懊悔就涌上娄义心头。我怎么就事先没想到这一点啊,我早该游过岸去通风报信。你真是一个十足的混蛋啊,你的胆子哪里去了,被狗吃了么?他猛力跳起来,就往桥上跑,不知是荆棘还是一根树枝狠狠地抽了他一脸,火辣辣地生痛。他只是本能地抹了一把脸,从潜伏着的山丘上起伏跳跃着,也不管沟壑坑坑洼洼,蜻蜓点水一般直向岳家奔去。     刚过桥,就有人大声喊叫:娄姑爷。娄姑爷。     回头看时,那人穿着单薄,挑了一担酒桶。原来是长期帮岳父打杂的本家侄儿五狗兄弟。     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桥来买酒,家里酒不够了,中午喝得差不多了,晚上还有不少客人,要不是日本人挡道,我早回家了。     把酒放下,快走啊,你没看见日本鬼子进村了么?娄义焦急地说。     放了?晚上的酒宴还等着这酒呢,我可不敢,待会伯父不骂死我才怪。     都什么时候了,日本鬼子进村了,我们得赶快回去啊,说不定就出事了。     娄姑爷,你有所不知,最近日本人被我们整的头痛,政府号召老百姓破坏铁路,阻止日本人进攻,谁参加破坏铁路,就管饭,有酒有肉,饭随便吃,你说吧,这年头,大家都快饿死了,有这样的好事,谁不抢着去啊,因此一夜之间,铁路被截了无数的口子,日本鬼子那个恼火,就到处搜查,还借机骚扰沿线居民,无非是想弄点点鸡鸭鱼肉的打打牙祭,估计是那些日本人吃罐头食品吃腻了,怕是知道伯父家摆酒,要给他老人家拜寿哩。     娄义知道五狗兄弟对他伯父颇有怨言,也不放过这种揶揄伯父的机会。五狗兄弟因为家里穷,父母过世早,一直投靠伯父才赖以生存,小时候帮伯父放牛,至今还没娶上媳妇,早向,有人帮他介绍一个,可对方要彩礼,他就找伯父借,可他伯父知道他没法还,说什么也不借他,没了彩礼,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的嫁人了。     娄义叹口气,这时候亏你还能开玩笑,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娄姑爷帮我扛一桶吧,这酒还是我从孙二娘家买来的。新酿的米酒啊,还热乎乎的呢?待会日本人走了,我们还指望这酒啊,晚上我陪姑爷痛痛快快地喝。     娄义也喜欢孙二娘的酒,味道醇厚,知道孙二娘是本地一家客店的老板娘,姓孙,因为脾气暴躁,却有一手酿酒的好技术,便赢得了孙二娘的称号。     娄义每次来岳父家,岳父不待见他,可岳母很喜欢他,常吩咐五狗兄弟陪着娄义,两人倒是一见如故,象亲兄弟一样,岳父有时候就不屑一顾,说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穷鬼在一起,比有钱人还亲近。     娄义不再说话,一把抢过酒担,手一抡,往肩上一搁,如飞地向岳父家跑去。五狗兄弟屁颠屁颠跟在后面,连声夸着:还是娄姑爷行,偏伯父那个势利眼就瞧不上,喜欢刘姑爷李姑爷呢?他们不就是多几个铜钱么?可他们病怏怏的,脸蛋白的象纸扎的假人一样,有没有福分享受都说不定啊。娄义不搭茬,只管往前赶,五狗兄弟也不要他回答,只管絮絮叨叨地讲些鸡零狗碎的事。     这时,一阵猛烈的声音响起来,像鞭炮声却比鞭炮声更尖锐,是撕破了鞭炮声钻进了他们的耳朵里的。     你听见了么,五狗兄弟,这声音有点不对。娄义回过头问。     我听出来了,是鬼子的枪声。早几天,他们追赶一群打游击,砰砰哒哒的就是这种声音。五狗兄弟说。     那?鬼子乱开枪么?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娄义打了一个寒颤,迅速与五狗兄弟交换了眼色。而五狗眼里明显地告诉他,鬼子才不管百姓还是军人的。     快!娄义心焦如焚,也不管晚上能不能喝上美酒了,把一担酒往路边的草丛里一扔。     两人没命地跑起来,转过河湾,前面就是一片开阔的田野,两座高高连着的山合腰相抱着一座雕檐画柱古朴的大庄院。他们远远看见高大的庄院大门敞开着,那群日本兵全都端着枪往里面射击。     娄义失魂落魄,肝胆似乎都裂开来,心,咚咚的跳,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他瞪大了眼珠,喘着粗气,牙齿咬得格格响,他想起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想起了岳母岳父还有那些赴宴的宾客,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他喃喃自语,继续往前奔跑。     娄姑爷,娄姑爷,赶紧停住啊,千万别慌啊,鬼子手里是抢啊,你这是往枪口上闯啊。五狗大声说,娄义什么也没听见,也许是震耳欲聋的枪声几乎掩盖五狗的说话声,也许是娄义已经木然了。     五狗急了,再不拦住娄义,娄义就没命了,自己也没命了,只要有一个鬼子回头就会发现他们。五狗猛力一扑,一把抱住了娄义。     鬼子在杀人啊,我老婆孩子,还有你伯父伯母她们都在啊,我们得过去救她们。     你清醒啊,你手无寸铁,没抢没炮,怎么救她们?鬼子杀红了眼,见人就杀的啊,你难道要白白送死么?     我还活着干什么啊,眼睁睁看着亲人被杀么?你是没事啊,反正又不是你至亲的人,我知道你怨你伯父来着     娄义,你放屁,我再没心肝,我也不至于怨她们死吧,你实在要死,我不拦你,可你死了有什么用?现在情况不明,也等弄明白再说啊,但我们现在赶过去,必死无疑。五狗也有些愤愤然,大声呵斥娄义,完全忘了平时对娄义的恭敬。     娄义终于无力地痛哭着,猛力锤打自己的胸口,是我该死啊,怎么搭帮了老婆孩子还有岳父一家呢?此时娄义想的很多,也许真是自己葬冤死鬼粘上晦气了,女人说对了,那是晦气钱,是我害了她们娘儿俩,我要是不躲着日本人,让日本人发现我,那这一群日本人就不会赶到岳父家来了。娄义心里思来想去,只恨自己。他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脑袋也直往地上磕。     也许姐姐和侄儿还有伯父他们躲起来了,现在生死未卜,我们赶快走,我们绕到后面去看看再说。五狗说。     五狗死命地拖起娄义,他们绕开开阔田野,从河边的低谷地绕到庄院的背后,五狗知道,庄院后面有一颗高大的古树,只要派上那棵古树,就可以看清院子里的一切情形。     枪声渐渐稀疏下来,只偶尔砰砰地响着,到最后终于停了下来,而后变得鸦雀无声,整个庄院变得死寂沉沉的。 6 娄义和五狗潜入后山,这一片山林都是岳父家的,岳父禁止砍伐,山上的灌木荆棘植被就疯了似长,就连岩石上也长满了青苔,爬满了荆棘。娄义只管往山上钻,衣服破了,脸也撕烂了,五狗因为平时吃不饱,经常上山掏鸟窝、逮野兔、挖黄鼠补给肚子,早钻惯了,也钻出些小径,就不时指引着娄义。     现在,他们终于爬上了山腰,慢慢挨近后院,他们看得很清,几乎就能数清屋背上的瓦片,也能看清进进出出的日本鬼子。但他们还不能看到院子里面的情形。高耸的屋脊流檐飞角遮挡了视线。     砰,砰,又有几声闷响传过来。除了抢响,还有鬼子呜哩哇啦的喝叫声。每一声枪响,娄义就打一个寒颤,似乎比先前密集的枪声更令他不安,仿佛子弹直接打在了他身上。     娄义牙齿格格地响,他咬紧嘴唇,咸咸的血从嘴角流出来,他极力控制住自己,抢先爬上那棵古树。五狗却像对待神灵一样做了一个揖,才跟着往上面爬。     古树很大,足足要六个人才能合围抱住,古树很有些年岁了,据说是明朝时罗氏先祖江西移民来这里就栽下了,古树遮天蔽日,几乎要覆荫罗家大院,只要日过中午,罗家大院就看不到一丝太阳。有一个过路的先生打这儿经过,自告奋勇地向罗家进谏,说这棵树成精了,根须吸了罗家的地脉,枝叶遮了罗家大院的阳气,将不利于罗家。结果让罗家人当疯子赶走了。后来罗家人因为出了些不吉利的事,慢慢将信将疑了,试着要砍了这树,可一斧头下去,树汁像鲜血一样红,稠浓得像琥珀一样,还带有一丝咸腥味。动斧的人当场吓个半死,手也莫名其妙伤了筋,不敢再动斧子,而他的手也好一阵子才好,古树也就保留下来了,但罗家人从此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月初一十五都到树下烧香敬拜,像供奉祖先神灵一样,平时也禁止孩子们攀爬,说不能触犯神灵。     树的主干苍老遒劲,有许多砍伐枝干后的树瘤,也有枯死枝干后留下的空洞,攀缘起来毫不费力,娄义和五狗像两只甲壳虫一样,一前一后上了树,他们又继续攀爬到垂伸到大院的一根分枝上。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看见庄院里的情景了,庄院的天井很大,摆了好几张桌子,桌上已摆上了碗筷,只是早已被密集的子弹击碎了。     然后,他俩看见了人,参加寿宴的主人和客人,还有打杂的,都躺在桌子底下了,他们像是睡着了,可全然没了正常人应有的姿势,几乎叠在一起。     他俩又看仔细了,他们都是些血肉模糊的人,面目全非,一动不动,分不清谁谁了,他们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他们也没了礼节,全静静地堆在地上,他们全死了,只有躯体扭曲,四肢的伸张,显示着临死前的挣扎和无缘无故的恐惧。     几个日本人还在翻动着尸体,估计有几个生命顽强的还在扭动着躯体,咔嚓,他们扣动了扳机,砰的闷响,于是扭动的躯体彻底无力地一动不动了。     啊!娄义叫出声来,他痛苦地战抖着身子,差点从树上摔下来。五狗也颤抖着,湿漉漉的就尿了裤子。     娄义头脑欲裂,全身是火,血液喷张,他瞪大了眼睛,找寻着女人和儿子,他不愿意看到女人和儿子也躺在这一堆尸体里,他宁愿自己躺在那里,只要女人和儿子平平安安。     但是,他很快看到了儿子,儿子躺在大门口,一堆鸣放过后的烟花残红伴随着他,接着,他又看见了女人,女人远远地躺在门后。儿子一定是在鸣放鞭炮,女人胆小,一定不放心儿子。娄义心似刀割,天晕地旋,身子一晃,就从树上往下滑,五狗眼疾手快,扶稳了他。一条枯枝却承受不了意外的打击,哗啦啦从枝叶间穿过,往下坠落,啪啦啦击打在瓦檐上,连同碎瓦咕噜噜滚落到地面。一连串的响动就惊动了鬼子。     鬼子们抬头搜寻时,五狗喝一声快跑,像猴子一样溜下树来,娄义才一发呆,鬼子们就瞧见了他们,举起抢朝他们射击。鬼子呜哩哇啦喊着,一边放枪一边找路追上来。     五狗趴在地上,急的一个劲喊,快下来啊。娄义忍着悲痛,紧贴着树干,下了树。     子弹从他们头上擦过,耳边能听见子弹的呼啸声。两人匍匐着身子,乱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走,很快便钻入了茫茫的丛林中。   7 两人一钻进荆棘丛,就是鸟儿入了林,日本人哪里追得上。   娄义也不再跑,他走不动了,他的心已倒在血泊中,咕咕涌着鲜血,发出阵阵的哀恸。他踉跄着身子,跪倒在地上,他面对着村落的方向,凄厉呼唤着女人和儿子的名字,又夹杂着对日本人的诅咒着,哭声似鬼哭狼嚎。   五狗也陪着哭,与其说悲痛,更多的是,惨痛的场面和对死亡的恐惧紧紧地揪住了他。割裂了的瞬间,他对死去的人充满了留恋,经常被他怨尤的伯父变得亲近变得可敬了,他想起是伯父收留了他,他才没有流浪,也不至于为外人欺侮;他想起了伯母,为他缝补旧衣;他想起了那些兄弟姐妹,他们一起劳动。他想起了所有的人,所有人都快速地回到了从前,而又像风雨雷电一闪而过,五狗想努力抓住所有的回忆和感觉,可是,最终他也只能长久地停留在血泊中。   他们悲从中来,泪如泉涌,悲痛不可遏止、仇恨无处可藏,它们一起涌上来,撕扯着他们的身体,噬咬着他们的肉。他们捶胸顿足,声嘶力竭,最后竟呆若木人。   一片火光,照亮了不知何时暗淡下来的夜空,两人从悲痛中惊醒过来,朝火光望去,那是村落所在,但此时已看不到村子了,只有一片火海。 娄义什么也不管了,他向山下冲去,五狗气喘吁吁又一次把他扑倒在地。你不能去,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死了,谁为她们报仇。娄义颓然跪倒在地,痛哭起来。他充满了对亲人的怀恋之情,他恨苍天,怨恨这个世界,他恨脚下的土地,他恨那些咕噜哇啦的日本人,所有的痛,所有的恨,逼得他疯了,忘了想着该做点什么了。 不能,我不能白白地送死们,我一定要血命血偿。五狗的话点醒了他。他想起了阿伦,想起了那个马寨主。只要能杀日本人,只要为我报仇,只要给我枪,要我入伙就入伙。 你能留在这里看着这群日本人么?蝼蚁对五狗说,我要找人杀了这群畜生。 你到哪里找人?他们有枪,我们五狗不愿意一个人留下来,他有些害怕。 大刀队,马大王。娄义咬牙切齿地说。 我也跟你去。 不,你守在这里,你盯着这批日本人,他们往哪里走,你就跟到哪?我一定得先杀死这批日本人,否则我誓不为人,苟且偷生在这个世界上丢人现眼。娄义振作起来,他心里的悲痛已经变成了一种杀气。 五狗想起了什么,说,等一等,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来,是几块揉成碎末的糕点,吃一点吧。这一些糕点是他向孙二娘讨来的,作为他买酒的好处。五狗帮伯父办事时总想着捞一点小好处。看着这一块糕点,他想起伯父的吝啬,这时候,他又心痛起来,伯父的吝啬也变得倍加令他怀念了。 娄义也忘了饥饿,为了节省,他出门时就吃了几块红薯,想着在岳父家大块朵颐,可还没吃上酒席,早就物是人非,人鬼殊途了,而刚才又是满腔悲痛,一肚子的仇恨,饥饿一直躲藏着不敢抬头,而此时一经提醒,肚子里的饥饿就像掉入井里爬起来又经冷水一吹,格外敏感而清晰了。 五狗兄弟,你要小心,我带了人来时,我会在风雨亭等你。吃过糕点,娄义拥抱着五狗说。 今晚天色很暗,你路上也要小心。五狗也嘱托娄义,他们拥抱着,全身抽搐,强忍着又要往下流淌的泪水。 夜色浓郁,散发着黑暗的味道,娄义走上了古商道,他走得急快。黑暗中,青石板发出灰蒙蒙的微光,那是千千万万人几代人踩出来的微光,也许石板上还保留着他们的余热。这一条道,曾经的熙攘早已不复存在,除了娄义,路上再没了行商走卒,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岁月,日军、土匪、游兵散勇横行霸道,谁也不敢再夜行赶路,就是小小的旅店也早早关门大吉了。 他走在路上,突然就想起来,如果来的时候,他走的是这一条道,他是不是也已经倒在血泊中了?而他走铁路时如果被日本人发现,所有的亲人是不是就不会死去了? 不到一天的时间,经历了太多的变数,先是那外地的冤死鬼,然后是一村人被残杀。难道真是自己沾上晦气了。自己才一听到阿伦的消息起,就心神不宁,是不是早就得了预示,可自己却没有察觉上,这样想,娄义就恨自己,他骂着自己,却不防石板上有一小块石头,绊了他一脚,他用力一跳,才没至于摔倒,可是脚趾生痛,火辣辣的。他坐下来,摸了一下,原来鞋子都踢破了,趾甲也烂了,他吸了一口凉气,又流下泪水,又开始呼喊女人和儿子的名字,黑暗中他仿佛就看见女人和孩子站在他面前,老婆啊,儿子啊,我一定要为你们报仇。我要用鬼子来祭奠你们。 娄义哭着喊着,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重新踏上石板路。 8 黑夜掩盖了人间一切的悲苦与欢乐,只剩下死寂沉沉。   娄义疲惫极了,若不是那支撑着他的强烈复仇之心,他倒宁愿倒下去,不愿再爬起来。一路上,他跌倒了很多次,每一次的跌倒又引发出悲痛的泪水,每一次的泪水又激发出他更强烈的仇恨。是仇恨拖着他伤痛的躯体,使他有力量坚持着走完那一段路程,走完那一块块的青石。   赶到邓家大院时,已经是深夜了。临近庄院时,护院的家犬猛烈地吠叫起来。紧接着有几个人从暗里扑了过来,把娄义按倒在地。   娄义不作丝毫反抗,任由他们捆绑着推进了大堂里,又被身后一个汉子一脚踢翻在地,跪了下去。   说,你是什么人,汉子们狠狠地呵斥。   我是娄家庄的,我是娄义,快,我要找邓茂青。灯光下,娄义环视着大堂四周,大堂上摆了好些桌子,桌子上堆着骨牌、字牌,坐了好些面目冷峻凶恶的彪形大汉,也夹杂几个打扮妖冶的女人。   咦,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一个女人从人堆里走出来,她口里喊着,三蛮子,三蛮子,你过来。   她又对一个女人说,你去端一碗莲子羹来。   别踢他了,死猛子,他是我家堂哥,你快去喊邓老爷醒来。   娄义只看了女人一眼,还来不及表露感激之色,眼睛就合上了,他晕过去了。   等他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已经靠在三蛮子怀里,而那个女人正一口一口喂他莲子羹。她正是下午上坟时遇见的那个女人。女人画了妆,异香扑鼻,若是平时,娄义肯定一个喷嚏,躲开了,可这时候,他却像一个儿子见了爹娘一样扑在那两人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哥。三蛮子和女人几乎同时对他说,别激动,慢慢说。   死了,死了,全死了。我老婆孩子还有岳父家的人全死了,一村子的人啊,全被日本人杀死了。娄义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伴随着强烈的抽搐声。他不愿说出来,他怕说出来,一说出来时,仿佛就是他在把全村人重新置于日军的枪口下杀一次,而他的惨痛无疑增加了一次,但惨痛郁积在胸口,他又必须倾吐出来,他又想获得一种安慰,急于有人能分担他的惨苦和悲愁,当说出来时,却完全忘了去获得安慰,就被那叙述时带出来的记忆惨烈的场景和自己的痛苦所击倒了,立刻变为声泪俱下,但他的喉咙早就嘶哑了,只能像风箱似的鼓动着胸腔,喉咙的发音功能完全被呼吸功能所占据。   啊!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女人看了三蛮子一眼,此时,娄义整个身子都偎依在那女人身上。   三蛮子深明大义地对女人点点头,站了起来,邓茂青已经走进了厅堂里。   他踱着方步,面色凝重,走到娄义跟前。他伸出手来,眼睛湿润了,他轻轻按在娄义的肩膀,娄义兄弟,别激动,你慢慢详细说来,我一定为你报仇雪恨。   娄义镇静下来,不得不再次叙述,语言既成了他要传达信息的工具,也同时再次成为一把刺向心灵的匕首,伤痛处,他不得不停下来,女人仿佛面对着一个婴儿,不时用毛巾为他擦拭着泪水。又用自己女性的柔情来安慰着他,在场的男人,全都气愤填膺,就是三蛮子也没介意自己的女人老抱着娄义了。要是平时,他早就拔刀相向了。这一帮强盗土匪平时打劫财物,必要时弄死个把人,杀人灭口也毫无含糊,但听到日本人如此杀光烧光的暴行时,也不禁闻之色变。   茂青啊,你可要为我报仇啊,对,你有大刀队,还有江湖的英雄好汉,我倾家荡产请兄弟们吃喝嫖赌,只要杀了日本人,我,我把家产全拿出来,还有我岳父家的,只要为她们报仇了,所有的财物都是你们的。   兄弟,什么话,我邓茂青是那种没道义的人么,你娄义是条汉子,只是我们邓娄两家老一辈不合,你也少与我往来,今天承蒙你看得起我这位大哥,我绝对替你报仇。我邓茂青凭什么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不都是这些江湖大哥看得起我么。   只要大哥一声吩咐,我们赴汤蹈火,绝不含糊,这他妈的日本人太他妈的嚣张了,在我们的地盘上如此作威作福,我们现在就去灭了他狗日的。   对,我们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小日本见了好酒好肉,一定喝一个稀烂醉,我们像上一次来一个顺藤摸瓜,咔嚓就割了他们的脑袋。   嗯,邓茂青点点头,他问娄义,他们究竟有多少人。   十五个。   十五个,那我们最少要超过他们,要猝不及防,同时干掉他们,我们没枪,连大刀也只有七把。   邓茂青沉吟了一会,大家都静下来等他说话。   三蛮子,你去你们娄家,叫上几个精壮的。猛子,你去马家,先找到阿伦和原生,跟马寨主说说看能不能从马寨主那借来几支枪,就说我借的,杀了日本人,缴来的枪我跟马寨主平分,算我们的礼物。若杀不了日本人,我就加倍请他的弟兄。   几个汉子应声而去。邓茂青又吩咐人换了厨子起来,赶紧弄菜做饭,好叫兄弟们有力气。末了,邓茂青又对那女人说,三嫂子,你扶娄义去西厢,给他弄一个软和的床铺,先休息一会。   娄义太憔悴了,但是他挣扎着不肯进去休息。他恨不得现在就要去杀了日本人。   兄弟,你这样子怎么给我们带路?你对罗家庄地形熟识,你休息好了,养足精神,我等人到齐了就叫你。让你杀一个痛快 9 大刀队的成员陆续赶来,也有临时加入的,听说要去摸日军的点,又能饱餐一顿,都忘了危险,显得兴致高涨。    阿伦跟猛子来了,只带来一支手枪,还有两匣子子弹。马寨主带了口信,虽然他手下很多兄弟也是使大刀和梭镖,却还是能借几把枪的,但只是子弹稀缺,所以有枪也没法使。阿伦又小声对邓茂青说,马寨主目前也有些吃紧,主要的兄弟都配合国军了,要邓茂青见谅。这一支枪也不用还,算送邓大哥防身用。 这消息虽然有点令人扫兴,但也不至打击大家的信心。每个人都渴望能有一把枪,那样,才更壮胆量。只需咔嚓扣动扳机,就无需与日本兵面对面。但队员们都没使过枪,他们使惯了大刀,你死我活的拼斗,一刀下去,血溅起来更令人兴奋,再割下敌人的脑袋,就可以向队员们炫耀了,就可以邀功请赏,报上去,还可以免兵役。 当阿伦的面,邓茂青不好说什么,只略微点点头,招呼大家吃足喝饱,养足力气干日本兵。 邓家大院一时变得热闹起来,飘满了酒肉的香味。为了壮胆,邓茂青允许兄弟们喝一些酒,但不能烂醉,喝醉了手脚不灵便,影响行动。   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间,汉子们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如此美味佳肴了,自然要吃喝一个痛快,再想着,待会摸日本是一件危险的事,万一打蛇不着被蛇咬了,死了,这一顿饭之后也是饱死鬼了,于是他们拿出撑破肚皮的量气往肚里塞着酒肉。碗里空了,就吆喝着厨子加菜,厨子不乐意了,为大伙忙了半宵,自己还没吃,就让他们帮忙,大家嚷嚷着,就望邓茂青,邓茂青就挥手,招呼厨子再去弄菜,又把庄院的女人也叫醒了帮忙,杀鸡宰羊,务必让兄弟们先吃一个痛快,待会杀了日本人,回头还吃一个痛快。    阿伦去看娄义,他为娄义难过,也为自己庆幸,这么沉重的打击要是换了自己,肯定受不了,这些年来,自己就从不曾想要成家立业什么的,阿伦觉得,这样一个乱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是最好不过了,所以很多女人死心塌地缠着他,还要为他生儿育女,他却嘻嘻哈哈从来不往心里去。   娄义看上去老了十岁,分别才半天,恍若隔世。他一直半醒半睡,阿伦进来,他立刻就翻身坐起了,两人一对眼,就紧紧地拥抱着,泪水鼻涕只管往对方肩头流淌。   坚强一点,大哥! 娄义使劲地点头,忍住哭声。两人久久才分开,彼此无言。 娄义不想再在众人面前像女人一样悲鸣,他得保留自己的悲伤,等杀了日本人才决堤而出。 阿伦想问些细节,可想着待会要出发,不能再去触动娄义的伤口。 三嫂子端了酒菜进来,三蛮子跟在后面。娄义跳起来,拦住三嫂子,他要进大厅敬大家,现在,他不再悲痛了,他只有熊熊燃烧的血液,和对大家满心的感激。 娄义走进大厅,从三嫂子手里结果慢慢一杯酒,噗通就跪下了。 各位兄弟在上,我娄义平时担惊受怕,只求安安稳稳过小日子,今天遭此大难,感谢邓庄主,感谢各位大哥鼎力相助,我敬各位大哥,只要杀了日本人,为我老婆孩子报了血仇大恨,我娄义一条命就是大家的,以后衔环结草相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娄义兄弟,男子汉上跪天,下跪地,如此折杀兄弟们了,你赶紧起来,日本人占我家国,杀我同胞,是我们大家的仇人,不杀了日本人,明天我们就要落一样的悲惨,我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子女都将无家可归。 我们一定血债血偿,今晚一定要了日本鬼子的狗命。阿伦端起酒一口干了,然后把空碗猛地砸在地上。 大家受了感染,一饮而尽之后全部把酒杯酒碗摔了。 好了,吃饱了,喝足了,邓茂清叫了几个兄弟开始清理刀枪,口子不锋利的全部重新打磨,又用稻草试过刀刃,一刀削下去,只听唰地响,草应声断成两截,没有大刀的磨了菜刀,用旧布包了揣上怀里。可以出发了。 队员们大多没有格斗过,于是有经验的队员绘声绘色讲述了他们得意之战,有一天傍晚,他们躲在一柴堆里,两个日本兵经过,他们飞身扑了过去,捉手的捉手,抱脚的抱脚,另外的拿刀就往日本兵脖子上抹,抹不着就往脑袋乱砍。他们说的惊险刺激,声音里充满了自豪。 我们今晚也得悄悄地摸上去,一定要杀一个措手不及,千万不能让他们抓着抢对准你。即使子弹不出来,那刺刀也一定会挑破你的肚子,要那样,你今晚吃的饱餐也会漏掉,想当一个饱死鬼都不能了。有一个队员说着说着就对一个新手开起了玩笑。 新来的队员满不高兴,刚参加战斗,就听到晦气话,他一定要抢一个赢边,于是他挥拳向对方的肚皮打去,等挨着了肚皮却变成轻轻地一拍,他知道,要真打重了,对方就成了撑死鬼了。 老队员没防着,虽然轻轻的,他也吃不消了,口里骂道,你真要让我变饱死鬼啊,你有力气还是留着打日本兵,别到时吓得全身哆嗦,手上使不出劲来。 走了,走了。猛子大声喊起来。 娄义和阿伦走在前面。邓茂清手一挥,众人跟在后面,没入茫茫夜色中。 10 起初,队员们一路欢声笑语,说着女人,女人的奶子、女人的屁股,谈谁跟某个寡妇好上了,谁又做了乌龟;谈赌局,谁老是赢钱,谁手气背,津津乐道,忘不了一副好牌,起死回生转了手气。到后来,越来越接近目的地时,邓茂青就招呼队伍保持安静,不可露了形迹,别让日本人察觉。于是,他们这才不无遗憾放下那津津乐道的话题,暂时安静下来了,每个人都在想着将来发生的战斗,还有不可预料的结局。内心里,他们盘算着怎样砍杀日本兵,连劈砍的动作都重复了一回又一回。 但他们是那么兴奋,血气汩涌而出。 日本鬼子会在哪里呢? 该不会缩在据点里吧。 这些天日本兵增多了,他们还来不及修建据点。好多日本兵都抢了民居。 是的,越是大庄院,他们越喜欢,闯进去,杀猪宰羊,还糟蹋妇女。大户人家油水多,女人也比贫寒人家的嫩。 真是便宜了日本人,我今晚要是宰了日本人,一定割下他那鸡巴喂母狗。 这个主意不错。可我们是不是太盲目了?日本人会等着我们去割他的鸡巴? 要找日本人还不容易,日本人怕黑,他们待在一个地方肯定灯火通明。这么冷的夜晚,他们一定生了火。 要是醉了最好,可以切西瓜一样割下他们的脑袋。 娄义岳父家不是有好酒好菜么?鬼子们一定迈不动了。 你以为都像你,见了酒肉就跟狗见了屎一样啊。 哎,我的手痒痒得厉害,今晚不杀一个鬼子,我的肺要炸开。 你别真见了鬼子手发软,尿了裤子。 你他妈才尿裤子,哈,我只见了你老婆才尿裤子。 说这话的队员话刚落音,裤裆就挨了一脚。 唉哟!你是这么报复的啊,小心你老婆回家找你算账,这可是宝贝儿,没了它,我们还怎么个活法啊! 不要再闹了,也不要再说话,要闹要说话,你们回家把各自的老婆都叫上一起闹,别给日本人发现,吃饭的家伙都给闹没了。 是啊,这些问题都得好好想想。 队伍停了下来,邓茂清选了一个山头,他要稍作休整。他虽然是老大,却从来没有真正带兵打仗,就是以前那些无本的勾当,他也没有出面过,他只充当着一种联络作用,为江湖上的兄弟们潜伏避难逍遥时作一个安全的落脚点。 他头脑聪明,见多识广。上面有处得好的官员;族上又是说得起话的;江湖上又受兄弟们拥戴,很能为这些乌合之众出谋划策。他积敛财产,却不贪婪,出手阔绰,只要是有难相投的,他都是以礼相待,解危济困,毫不吝啬,也因为如此,江湖上的英雄们都感激他,只要做了生意,都愿意在他这里落脚,不管他是否参与,自有他一份,不方便携带的财物统统寄存在他这里,倘若某个兄弟就此一去不复返,他也绝不贪渎,定会寻了他的后人加以关照。 一轮寒月耐不住寂寞,从清冷的天边发着幽微的光,照在他们身上,泛着清幽的光影,看不真切,却又轮廓分明,彼此间能分辨清楚。 娄义兄弟,邓茂清向娄义靠近了,你带几个兄弟去联络五狗,我们在这里等你。 娄义紧紧抓住邓茂清的手,谢谢大哥!要是今晚报了仇,以后我娄义就只听大哥的。 嗨!咱们是同仇敌忾。要让日本人占了我们家园,今天是你家遭殃,明天就轮到我们了,大家都没好日子,兄弟们,你们说是不! 庄主说的对。 兄弟们,今晚我们就以蛙鸣为暗号。噗呱三声是进,噗噗噗噗四声是撤退,明白不!邓茂清小声地问大家。 晓得了。队伍齐齐低声应喝。 小说使你不朽   我宣称,这将成为一本伟大的小说。但是,我告诉你……   你上当了。   如果你打开了这本小说,我首先就得这样告诉你。即使你很快地把书丢下,我也达到了我所要的目的,至少你记住了我:一个你认为毫无才华的小说‘家’。但于我而言,既然不能使你兴趣盎然地阅读我的小说,能使你兴味索然也是不错的结局。毕竟,你打开了这本书,这就够了,你能不能看完,想不想看完,这都不是我所能预料到也能横加干预的。   还是让我们回到书本中吧。   且慢。如果此时,你没有足够的耐心,还是请你把书放下,去干你认为有益于你的事情,如果你是百无聊赖之际打开此书的,那你得冒继续百无聊赖下去的风险。不管怎么说,你得继续看下去。其实看到这里时,你已经把书打开了,并且阅读了以上文字、我正在讲述的文字,当然也包括我接下来要叙述的文字。在这里,请允许我犯一个小小的逻辑错误,严格地说,这些文字并不存在上述的时态,因为他们都早就预先写好了,排版了,印刷好了,只等着你看下去,耐心地看下去而已。因此可以这样说,我是坦诚的,天真的,同时却又极具欺骗性质的。很多时候,作者与读者之间,其实就是这样一种关系: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是两相承愿的。但如果当初没有骗过蒋干,黄盖挨了痛,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呢?这样一对照,还是读者吃亏,就拿现在赶上造纸厂造纸的速度出版小说的速度,读者不吃亏几乎成为绝不可能了,花费了不菲的价格买来的小说不忍卒读,只能成为废纸。要么标题与内容大相径庭,要么里面根本不是你兴趣所在。   但是我有迎合读者的义务么?   据你们看来,我一定得迎合你们,否则你们完全可以把我的书丢进垃圾堆里去。但是我可以明白无误地告诉你,我才不怕得罪读者。要知道开始有文学以后,开始有小说以后,才发展自己的读者群,起初的读者其实就是作者本人,只有当作者本人也成为本人的读者之后,这本书才真正敞开,面向更多的读者,所以作者本人只须对第一个读者负责,也就是说对本人负责,其它所有的都不过是掩耳盗铃的空话,一叶遮羞而已。看到这里,作为读者的你也许一笑置之,也许气嘟嘟了,哗啦一声,书就成了废纸。更有甚者,可以高声大骂我这个低劣的作者来。但是,我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我一点都不难过,我还很得意。你所丢弃的书,我也认为只不过是一堆废纸而已。我的书不在废纸上,也不在那一个个的文字里,不在那遣词造句的文章段落中。我的书,只在书中,只在你通往书本中。至于你如何进入我的书,我无法告诉你,我也无法指引你,我只是劝你摊开那一堆废纸。拣起来,抹平弄皱的书皮,选一个舒服的姿势,就等你惬意地看下去。   可是我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让你读下去。   我不想填鸭式把一堆材料或一些世上发生过的故事充塞在这本书里面,我不想把一个个文字和连缀起来的章句成为养殖场上的喂料管,源源不断地流进你不假思索的脑储存库,或者你心灵的仓库里。那太不负责任了。不是对你,而是对未来的可能世界。更自私地想,我更不愿你看过之后就把这本书忘了,要那样,我宁愿你的大脑依然空白,等待作者和读者狼狈为奸的所谓好书。我知道,就目前而言这种书大有市场,往往成为畅销书编辑的首选。可是我更知道,当这种作者辛辛苦苦编辑一个个文字,编辑一个个句法,用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精巧的结构,终于炼成了一本所谓的书之后,然后呢?然后不过被一个个读者分崩离析成一个个字,最后洇散在遗忘的白纸上,了无痕迹了。   看到这里,作为读者的你,会放肆地嘲笑:你的书难道又有什么新奇的地方,难道还有经典般的美丽,可以划破时间之河,传递久远。要这样想,我反过来嘲笑你了,我亲爱的读者。用当下流行的一句话问你:久远有多远?我的书根本用不着流传那么久远,我死了,你死了,这本书也就死了。它无须穿透你我的生命而存在另一时空里,这就足够了。而且我这本书实在没有新奇之处,老实地说,我看到过意大利作家一本书的开头,老实地说,我根本没时间看完,老实地说,我这本书就模仿了他的开头。   但我这本书也有新奇之处。   不过,这得由你们—我亲爱的读者共同来完成。你一定会怀疑,我怎么能参与你的写作过程,严格地说,根本不可能,但是聪明的读者稍作思考就知道,这是完全可能的,因为我的小说最初总是在网络上第一时间出现,几乎所有的读者—确切地说是网络读者—都可以参与的。你只管拭目以待,等着这本书日臻完善,或者当你有了奇思妙想时,可以推翻我的小说,玻剥离我的小说,重新架构你的小说,当然那已是另一本小说了,我们暂且不管,还是先来一起写完这本小说吧。   对了,细心的读者一定看出我的预谋了:噢,原来你是想拉我们入贼船啊。我如果不上去,我倒看看你怎么拉我上去。这想法令我沮丧,莫可奈何的沮丧。我这不是贼船,而是小说之船,小说之旅,除非你不爱小说,你不上来我也真拿你毫无办法,那你干脆丢下书,放下书,去做你的事情吧。上私密聊天室视频,上QQ泡妞,谈股票,说地址,讲爱国,反正网络上各种各样的事物层出不穷。无聊的有聊的都可以找到喜欢的话题。   有兴趣的自然问,你这小说怎么开展啊,你罗罗嗦嗦半天了,我云里雾里,没得要领。如果这样想,你就犯了大错。小说不同于现实,看小说要完全丢开现实的世界,小说只是小说,小说有自己的时空。你如果依然沉浸在现实里,不看小说也可以的。我一直认为,文学是生命的生命,小说是文学的文学。你如果想超升自我,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更有意义,不必哲学中探索,也无须宗教里幡悟,你只须进入小说世界。进入它,你就进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世界,你如果又能在里面找到自己,能够自由出入现实和小说世界,我相信你,你已经不朽了。   而我就想与你写一本使你不朽的小说。 写到这里,我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小说如何进行。譬如怎么写,用第几人称?如何为小说起名?如何为小说中的人物起名,以及如何确定小说的主旨和结构等等,打住,我不能再说下去了,我还不是出名的小说家,没有资格在这里罗罗嗦嗦说小说理论,况且我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说,我写小说从来就没遵循过什么理论。当然不遵循理论并不能说明我的小说没有理论可循。我也有我的想法,不过都很幼稚,我一直在摸索之中,就好象一个刚结婚的小伙子在性技巧上摸索一样。我也看过一些报道,说中国农村有很多性盲,但他们照样生儿育女。在小说上,我承认我是一个性盲者。但我照样写出小说来,小说就是我的儿子,只有老婆永远是人家的好,儿子总是自个的好,我的小说自然是全世界最棒的小说。谎贝尔文学奖指不定明天颁发给我了。   好了,我现在知道,我已经拥有至少两个读者了。一个叫秋儿,我还知道,她是一个女的。另一个呢叫密码一号,看头像知道是个男淫。真巧啊,一男一女,加上我这个小说家,完全可以开展小说了。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个古老的笑话,说蜀汉时期,青壮年都当兵打仗了,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在家里种田或从事桑麻的副业,这很与今天相似,年轻的都去发达地区给私营外企打工,家里也留着老少看守家园。不过现在只有被私家老板克扣工资剥削的危险,而那时候就很可能被曹魏强大的军事力量无情地杀死在战场上,话说蜀汉皇帝一己之私,却打着爱国爱人民的旗号,推行法治,为了缓解国内的经济压力,节约粮食,颁布了一项所谓利国利民的法律:禁止民间私自酿酒,违者斩无赦。透过私自和民间两个词汇,我们可以嗅到深层的内涵,那就是国家和非民间是完全可以酿酒的。想来那时候的一些法规制度就与咱们当今的法律完全相似了,估计在推行此项法律时,也很有点文革的味道,不能亲亲相隐的,某一户邻居,说不定就是当初分家产不匀的族兄,当然也不排除因为包庇罪而杀头的恐惧,于是向官府检举揭发,结果官府从此人邻居家中搜出酿酒的蒸器。说到这酿酒的器具,估计今天很多人没见过了,我不得不在此多费些口舌告诉读者,也就是两个铁锅,一个直通的圆木桶,一块漏酒的圆形木槽,但蜀汉时铁器很珍贵,估计有些人家用瓦器代替。酿酒过程我就不多讲了,那不是本小说所要交代的,有兴趣的读者不妨去翻看天工开物之类的书,会找到许许多多古代民间工艺。   话说这一户被搜出酿酒器具的人立刻被官方列举了种种违法行为,按律当斩,于是不由分说,给判了死刑,还好不是斩立决,可是只要时辰一到,就咔嚓把那户人家全部推上断头台。摊上这事大家都明白,这户人家很值得同情,就是那判刑的法官也明白,这户人家很有些冤枉,可冤枉归冤枉,凡事只能依照法律,凡事只能讲究程序,即使错了,也要等法律修改了才能改正。这是蜀国国情,是蜀国特色,更何况这是皇帝亲自下达的临时法规,关系着皇帝家国存亡,没有人敢进谏。好在当时的宰相有点聪明,也有几分人文关怀,他心里想,我不能改变整个蜀国,至少可以挽救这户人家的性命,但他也不敢直接损伤整个皇家颜面,闹急了,适得其反,于是,他陪着皇帝散心,想找一个机会,顺着毛摸摸老虎屁股,一路上使劲说轻松话,自然少不了拍马屁。把一个自从赶走同族的刘璋霸占了蜀地,一直担心执政不合法,郁郁不欢的皇帝老儿就忽悠得高高兴兴了,也暂时不再为国家缺兵少粮发愁,也把世世代代执政蜀汉的事情丢开了。这时候路上走来两个人,一男一女,我也姑且称她们为秋儿和密码吧,两人也并没牵手,也没结伴,只是一前一后保持着很大一段距离。宰相忽作神秘状,很肯定地说,这一对男女恐怕要去通奸了。皇帝惑然,可皇帝一向对宰相的聪明才智佩服,于是,琢磨了半天,想看出秋儿和密码通奸的迹象,但最后还是徒然,又怕宰相心里看轻他是猪脑子,又想了半天,还是难得要领,于是大为不悦,直接向宰相讨说法:你怎么知道她们要通奸啊?宰相于是哈哈大笑,怎么不会?她们有通奸的器具啊!皇帝老儿也不是蠢到家,还是有那么三两猪脑子的,这时候才明白,于是把有酿酒器具的那一户人家全放了,不过酿酒的器具最终没收充公了。她们有通奸的器具啊?这一句很经典的笑话,被载入了三国志正史里,原话好像是‘尔等有性器’,是我小时候看的,已经记不真切了。我们大多当成了笑话,可有人就不当是笑话,过了一千多年,估计秦桧就从中深有领悟,因此与赵家皇帝创立出莫须有来,可见咱们中国人的智慧很是妙用无穷,创新思维也是领先世界的,尤以当今时代,恰似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拐弯抹角,罗嗦了一大堆,读者肯定以为我离题万里,不知所归了。也有发挥莫须有思维的的读者肯定私下揣测我,你是不是暗讽秋儿和密码也要通奸了,因为她们有作案的工具,你想在男女奸情上立小说么?错了,我即使这样想,也不敢写啊,一部金瓶梅足以使所有想写奸情小说的休矣。所以我也只能想想,却不能这样写下去。至于她们通奸与否,理论上是成立的,也能找到催生奸情的实际环境,譬如网恋,譬如视频,裸聊之类,但这纯属她们间的隐私,我不好去查其实据,更何况我这小说不是写实风格,多是捕风捉影,虚张声势,故而,我不能这样写下去,何况我要写一部使读者不朽的书,她们又是第一对读者,将成为不朽的先列。我只能曲尽周折,美言相饰,于是,我就想,我如何使秋儿和密码一号不朽的情节。如何来展开我的小说。于是,我就权且将她两视作主要角色,就好比先前救了那户人家的案例,一男一女只是被用来作为缓冲的符号,通奸与否与那户人家的得救毫不相干。所以我的小说中也不关心她们利用性器作案的事件。想在这一点上延续兴趣的读者肯定要失望了。   好了,有了两个人物作引子,我是否可以与读者铺开我的小说了。可是我又觉得要想使小说变得有趣而又复杂,光靠一两个人物肯定不够,又可能最后归于失败,所以我要等,要有超耐心的等待,千万不能像荆轲那样待客不至,而独自出发,最后归于失败,否则中国自秦以后也许就是另一番样子,甚至以前的也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子,那绝对是荆轲式的中国了。   我等待着,我不会如荆轲那样失望,因为我终于又等来了两个人,刘三和笔谈。 爱情就是那只肾 1   不知哪一天起,谁不经意地从秋儿脸上捕捉到一种忧郁,再寻视分哥,吔!竟也是意气消沉,已没了往日那种如春风拂面的神采。这种反常迅速粘住猜疑的目光,也招来说不清是打探隐私还是真挚关切的问候。   哎呀!秋儿,你今天眉头紧蹙,该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吧。   没有啊,刚一个讨厌的蚊子打我脸上飞过。秋儿脸若桃花,粲然一笑,等同事们一转眼,笑容便迅速消散了,借着鼻腔中呼出的一口粗气擦出她内心深深的叹息。   分哥,脸色这么难看?是晚上消耗太多了吧,也该也该节约粮食啊,细水长流。据专家说,老婆太漂亮了,男人啊会短命的,你说是吧!床上运动又是一种高耗氧运动,不宜频繁,不宜频繁啊!刻薄之徒促狭之流阴阳怪气,拖长了了尾音,放肆地拿分哥打趣。   分哥脸上挤出笑容。你小子就会损人,你就别瞎操心了,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倒是常听说你不光与老婆做运动,还与别的女人频繁做运动,当心吧你,千万别闹一个缺氧死亡。   还缺氧死亡的,我又不是鱼。   你不是鱼?那就是欲了。老婆,我所欲也,情人,亦我所欲也,鱼水之欢,悠哉游哉,不知你是大鱼还是小鱼,我看你是大欲,是色欲过盛,三五几个池塘都不够你折腾,还想开辟新的水源?我看你是在污染水源。   什么鱼啊欲的,你们学文科的就是有点酸,实在酸你不过。分哥啊。我可是说正经话,你的气色差极了,不对—不对,我看不大对劲,你最好去医院看看吧,别真累坏了身子还不知道。   呵,多谢关心,我回了一趟老家,得了重感冒,再加上有点疲倦,过几天就会好起来的。   夫妻俩一如既往,嬉笑逗骂与同事们打趣。但无人处,脸上却一副晴转多云的气象,云雾缭绕,阳光若隐若现,刚从云中露一点光泽,很快风起云涌,主色就成了一片蒙蒙灰色。外人稍加留神就不难看出来,夫妻俩所有的笑容都不过是一种掩饰。她们究竟在掩饰什么?是夫妻失和家事不宁?莫非夫妻俩也将承受七年之痒的考验?难道真是玩笑之流一语中的,分哥不堪艳福,在夫妻爱欲中累倒了?大家不免议论一番,不甚了了,丢开去,随即揪住了另一个更有趣、也不知谁引出来的新话题。      2   秋儿和分哥同在一家中型企业工作,两人结婚七年,感情甜蜜如初,熟人无不称羡。左邻右舍、亲朋戚友、同事至今尚未发现她们争吵过,岂止争吵,似乎连一次小别扭都不曾有过。   大家便不免嫉妒地赞许,特别是秋儿的闺中密友,常半是讨教半是发难。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你们夫妻就这么恩爱?恩爱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就不能吵一次,小打小闹也行啊?换了我,就是没事找事撒娇一回,找找他的茬子,试试他的忍耐限度。再如晚上你特别想看电影,而他却想参加一个哥们的酒会。看电视,你又想看言情剧,他偏偏要看球赛。又或者谁身体不适工作不顺心,来一点情绪继而蔓延开。   呵呵!我俩是太了解对方了,只要看看对方眼神就明白,哪用着吵架?再说吵架吧,文斗还是武斗?武斗,女人绝对敌不过男人,文斗?男人多敌不过女人,所以夫妻之间,妻子用不着在语言上压倒丈夫,丈夫也绝不能以武力要挟妻子,以情感包容理性,夫妻就不存在任何沟通上的阻碍。电影,我可以改天看啊,不看也行,怎么能扫他兴头,当然他也会斟酌,也可以不去赴会,陪我看电影。至于言情剧和球赛,就好比航行中两条航道,夫妻本是一条船上的,自然只能选择一条航道,你总不能同时往两条航线上行驶吧。当然了,我们都让着对方,但关键时候,他总让着我。秋儿很是骄傲地回答当初那些闺中密友,结婚以后,这些闺中密友都被秋儿有所保留却毫不犹豫地疏远了,只是偶尔在网络上联络联络。秋儿觉得,有些东西是不能与那种号称很熟其实心灵上却有隔阂的闺友分享的,这年头,不是哥们的哥们不是姐妹的姐妹太多了,再说女人啊嫁人了哪里还能维持长久的友谊呢?女人是最理性的动物,营造自己的幸福是贯穿一生的宗旨。丈夫才是她永远的闺中密友,有时候遇见聊得来的陌生网友,往往比面对一个知根知底的熟人更能畅所欲言,也用不着刻意防范,秋儿这时候就会拉着分哥来看她得意地向网友炫耀,真话假说以示她对分哥的无须害羞无所顾忌的爱。   事实上的确如此,分哥更多时候甘冒天下大不韪宁愿被哥们臭骂一顿,也不愿委屈秋儿,他只想满足秋儿一些突如其来的愿望,反过来分哥要做什么,秋儿也会全力以赴支持。夫妻俩也并非完全没有分歧,但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用夫妻俩一致的口径,很类似官方的新闻发布台词:我们之间也有很多大分歧啊,但这所有的分歧都是征对同一件事同一个目的而进行的细节分析,分歧的最终处理就是同心协力贯彻既定方针-爱对方就得永远地尊重对方。生活在她们是那么浪漫,她们深爱着对方,小小的牺牲都是因深爱对方而取悦对方,也会酝酿出清新和激情,以串起琐碎的平凡生活,赋予生活以全新的意义。   秋儿是工程师,毕业于一所知名大学,比分哥早一年来到现在这家工厂,工厂那时刚转化为民营企业。秋儿刚来工厂那会,厂长的二公子疯狂地爱上秋儿,使出种种类似现代电视剧中爱情的必要手段并作出种种许诺要秋儿嫁给他,可秋儿不为所动,为了打消公子的痴心,在当初特地聘用她来厂里的老厂长面前以辞职相胁,把男朋友分哥也调来工厂。老厂长目光远大,看重的是秋儿的专业知识,而不是她的美貌,老厂长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古今中外都不曾有过的机会,把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国营工厂据为己有,只想家族在事业上发扬广大,而不愿儿子在寻花问柳上出人头地。当听说秋儿的男朋友是玩笔杆子的,正好厂里有一份内部报刊,因此很果断地答应了秋儿的条件,倘若秋儿投奔同行,对工厂也是不小的损失。分哥是文科出身,小有才情,写得一手好文章,经常有豆腐块文章见诸一些消闲刊物,分哥的理想是当一名行走四方的记者,可是遇上美丽的秋儿后,他便甘心情愿放弃了一切机会,转而随秋儿来到了工厂,老厂长正需要有人为他擂鼓呐喊,打造企业文化,便略加考察,把整个厂报委托给他,也算才以致用了,第二年,秋儿和分哥便步入了婚姻殿堂。   秋儿的美貌和气质总能引来一些爱情发烧友,也招来一些觊觎之徒。婚姻虽然打消了二公子一片痴心,却没有打消众多垂涎者的非分之想。所幸这家大型工厂有一种天然的隔离带,除了经济上的纽带,其它颇似世外桃源,不太容易被社会的滚滚洪流所混同,她们牢固的爱情和婚姻也没有经受现代言情剧中那种戏剧化的破坏和波折。仅有的也只是来自办公室之间流传的一些语言性的骚扰,不,按照常规,算不上骚扰,只能是性暗示,对已婚男女来说,是习以为常不以为怪了,不外把一些只宜同性之间流通的术语偶尔放肆地在异性面前说出来而已。自然男女间的暧昧,办公室情事也多由此暗生。可是这一切不足以动摇秋儿和分哥牢不可破的感情基础,更不可能引发秋儿春心摇曳红杏出墙。秋儿绝不会,分哥也充分相信这一点,秋儿也无所隐瞒,对于日常生活中吸引男人充满波涛的插曲和成就其他男人艳遇的可能及其机遇都被秋儿果断地扼杀,并巨细无遗告诉分哥。当夫妻俩于床第之间了无遮拦谈起她们那些可能之艳遇时,一切反而成了夫妻俩未雨绸缪时的佐料,结果夫妻俩爱意呢喃,做爱时更加深沉浓郁,恣意汪洋,酣畅淋漓,激奋持久。男才女貌,夫妻唱随,她们总是面含笑容,欢乐溢于言表,没有人可以怀疑她们之间的美满幸福的生活。七年了,七年间秋儿恪守妇道,她既没有给其他男人任何机会,也不失时机收获自己的美貌所带来的一切副产品。   至于那七年之痒的说法,可不适合她们。无论别人如何猜度,她们的新鲜感和激情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啊,该是别人乘虚而入的时候了啊。夫妻俩一笑置之。按说秋儿经过七年之后不管对自己的男人还是其他男人来说,都将失去一些随着年华渐逝而失去青春的魅力,可是秋儿的魅力似乎有增无减,无论容颜还是身材完全足以与任何妙龄少女一比高下,而那份成熟起来的风韵恰似才开封的陈酒,陈香格外诱人。有好色之徒不怀好意,顿足评价,这是尤物,男人不得独享,分哥那么文质彬彬清瘦如仙,怎堪驱使啊。打死我也不相信,她们两口子在床上能合套。可惜啊可惜!有人接茬,可惜什么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换了老子,莫说做成了夫妻,天天晚上搂在怀里,就是做它几回露水夫妻,死了也甘心。   男人们淫邪的眼光都没有逃过分哥的眼睛,男人们的‘即性’言论也半真半假流到了分哥的耳中,他不惊不怒。分哥自视甚高,高雅风流、浪漫温情的他又怎会与那些低俗下流无视情致缺少浪漫的男人一般见识呢?在他眼里,那些谈论妻子的男人不过是一些亢奋的公狗,充其量不过是人类繁衍生息链条下只知道撅屁股的亢奋的膨胀体。分哥曾对社会学作过研究,他发现一条颠扑不破的规律,淹没在历史长河中大多数男人生存的意义仅仅在于撅起自己的屁股,他们不知羞耻,不知死活,其结果只是为了确保某一个精子顺利在子宫里占据一席之位,之前之后都不过是一种徒劳,比某只行房后就被母螳螂吞下的公螳螂并不幸福多少,而那些频繁的并不繁殖后代的撅屁股动作,大多只是用来掩盖他们内心的恐慌和无所适从的茫然。上天打发他们来一趟人间这个苦难所,赐给他们酬劳和希望,酬劳就是用来填满肚皮的粗劣饭食,希望就是以此产生多余的能量来撅起屁股获取释放的快感。严格意义上,男人只能产生大粪和精液,也许还有一些副产品暴力、征服、自以为是的思想。起初发现这一点时,分哥自己也不免有些颓然沮丧,后来分哥就慢慢释然了,也许正是作为副产品的思想受到重视,后来居上慢慢占据主导地位,同样是人,生存的方式不一样,主动还是被动?自觉还是他觉?压抑还是自由?虽然结果同样是走向坟墓,但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做爱也是一样,猴急鸡燥的,绝对是粗俗下流,失于浪漫,如果营造温馨浪漫的氛围,怀着虔诚圣洁的的心情,那就大不一样,男人从容慷慨,女人体贴缠绵,迅疾时如顺水行舟,流连处兰舟容与,奔放时鹏程万里,跌荡时如履薄冰。每一次都是荡气回肠,每一次都是体验爱之无极。他精心营造自己的爱巢,充满自信维护着自己的爱情和持久浪漫。用爱把秋儿牢牢地系在自己心上。他们把自己从世俗的婚姻家庭中划分出来,世俗都不过是她们爱情的形式,至于内容永远属于她们自己,永远等待着她们共同完成。      3   就在所有人猜测秋儿和分哥的婚姻出了问题时,众多以前垂涎秋儿姿色的男人便有些按耐不住蠢蠢欲动,他们的言谈便失去了往日的含蓄,变得更加富于挑逗性,秋儿似乎真是那么一回事,比往常少了三分矜持,仿佛这些男人再大胆一点,就当唾手可得了。可惜的是,似乎也仅限于此,秋儿对所有的男人都放宽了尺度,却并非对谁额外垂青,男人们不免有些泄气,交流经验时语言变得更加放肆,还夹带着彼此的猜疑。但有一点得到了大家的公认,秋儿绝对是发送着某种信息,分哥面黄肌瘦,一定不堪驱使,秋儿失于滋润,饥渴难当啊。   林科长,你他妈说得活灵活现,是不是你上了她啊。   周主任,你少来,我要是上了,我还说他妈空话,我早就偷着乐了。对了,张干事好像从来没有发言,是不是张干事得手了?   张干事立刻反驳。你们上了就上了,别赖在我身上,好不好?周主任啊,你小子连她大腿上有一颗痣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绝对不简单,老林老张,你们说说看,我们天天同她在一起办公,有谁看见过那一颗痣吗?   众人都说,是啊,我们都没看见,唯独周主任看见了,一定是周主任了,周主任身体强壮,身材仿若年轻小伙子,幽默风趣,一直是女同事们心目中男人的楷模,秋儿以前就对我说过多次,说周主任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嘿嘿,我周主任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主任大呼冤枉,忙说她那颗痣自己是无意中看见的。那一次,你们还记得么?去年新车间设备测试,我们一些干部都在场,秋儿差点从高台上摔下来,要不是车间詹副主任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估计她出事了,不过那次她够狼狈的,裤子都撕裂了,你们别损我,好不好,好多人都看见了,我也不是有意要看的,实在是那地方太刺眼了,白花花的,我就看见腿部挨着三角区正好有一颗黑痣,相信在场的许多人都看见了,后来还是詹副主任赶紧拿了一套工作服给换了。   那也不错啊,还是周主任饱了眼福,是不是,我就没看见,我还上前拉了她,咋的就没看见呢?下一次去车间,我得选一个好角度,免得白白浪费机会。   老林,你真缺德,你咒人家啊,就为了饱你色眼,你就宁愿人家摔倒啊。要真摔坏了,你小子就断了念想,由得着你现在还可以意淫一番?   别损我,老周,你得了便宜卖起乖来了,我有那个意思吗?我有那个意思我就不拉她了,那天差点摔成骨折的可是我,老詹和她不是全倒在我身上么?   是了,是了,差点忘了,原来你当时忙着抱美女就忘了看了,怪不得。老周嘴上毫不留情。   说到这里,整个屋子哄笑起来,老周颇为得意,右手摸着下巴。   哎,老周,秋儿那颗痣蛮性感吧!一直在一旁听得入神的齐友庆突然发话了,齐友庆在工厂里级别比他们都低,一直是一个代理干部,本来有机会升迁的,可是年龄超过了,所以也就挂着。   嗯,那颗痣是很性感,你们可别笑我,我当时倒并非色迷迷的,我觉得有些奇怪,痣长在那地方怪神秘的,我看了一本相书,女人那部位长痣,绝对是天字号的淫妇,会把男人弄得神魂颠倒,不是我说,你看分哥就消受不起了吧,最近病恹恹的,说不定就是出在这颗痣上,你想任何一个男人都是本女人那玩意儿去的,偏偏那地方还长出一颗痣来,不整个儿一颗勾魂星么?西方女子为了吸引男人就爱在那地方刺青,也就是为了吸引男人。按说秋儿本来就不属于一个男人独享的,可偏偏就分哥一个人独占花魁,不出事才怪。   老周啊,真有你的,看了人家老婆的屁屁,还折腾出一番道理来,哟喝,要是分哥听见了,非得跟你拼命。   再说人家分哥也不错啊,白面书生,长得清秀像一个女孩,不也有许多不知深浅的女孩子缠过他么?   你这话算说对了,他分哥就该娶一个俗气一点只知道围着老公打转围着锅台擦擦地板的平常女子,象秋儿这样的女人,他绝对消受不起啊。   老齐听得两眼发直,男人嘛,不都是奔女人美丽性感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换了我,天天搂一个如花似玉而又性感的女人,累死了也值。   老齐啊,看不出来啊你,上一次好像也是你说了这话,你想做西门庆啊,西门庆就死在那事上,齐友庆,我们以后就叫你齐门庆算了,老周说完得意地狂笑起来。笑得齐友庆擂起拳头就要打他。   这一场男人们私下地的痞话因最后齐门庆这个外号迅速流传开来,便有了不同的版本,七拐八拐传到秋儿耳朵里就成了齐友庆一直垂涎秋儿的姿色 4   齐友庆象往常一样,等所有的保管员都走了之后,检查一遍库房,正准备锁了办公室回家,被秋儿堵在门口。齐友庆心咯噔咯噔地跳起来,知道是秋儿听到了那些传言,脸上不大自在,但事已至此,只好默默地打开门让秋儿进去说话,秋儿进去后随手把门反锁了。   秋儿平静地望着齐友庆,你说我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说。   你真什么也没说?秋儿逼视他。   齐友庆心中不免有些恼怒,我就是背后说你什么了,也不过是男人间的笑话,值得着你真来兴师问罪么?你说我说你什么了?   你真要我亲自说吗?秋儿走进一步,就到了齐友庆面前,再一次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气势直扑向齐友庆满头满脸。   齐友庆又是喜欢又是恼怒,屋里燥热起来,满是逼人的气势和充满诱惑的味道,他麻着胆子,语气急促却又夹带结巴,我说了,我是说了只要与你春风一度,死了也值得,可那不都是男人们之间的玩笑话吗,你何必当真,也不知你咋想的,就找我麻烦。齐友庆等着秋儿反应。   秋儿突然泪水盈眶,低下头,双手握面,轻声啜泣起来,齐友庆一时慌了,直待秋儿哭得鼻翼抽动,涕泗满面才想起此时最宜做的事情,最宜说的话,他忙说着对不起,我说放肆了,又慌张地抽出大把卫生纸,递过去,想为她擦拭,却又觉得不太妥当,手就那么伸着,似乎一只机械手被关了电源,向前不能,缩回来也不可能。   秋儿却一味哭泣,鼻涕也出来了,完全忘了狼狈,也不伸手来接纸巾。老齐等了片刻,那只僵住的手似乎通了电,有了活动的能量,向前一探,纸巾先到了秋儿的嘴边,又到达鼻子上,秋儿依旧哭着,并轻轻地喊着‘你们男人坏死了,我家分哥都快死了,还这么欺侮我’,齐友庆呆呆地,要拿第二张纸巾为她擦眼泪时,秋儿却直接扑在齐友庆的怀里,全身剧烈抽搐起来。   在库房重地,闲人免入的仓库办公室里,虽然不用担心人来,齐友庆却比先前更加神色慌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出乎他所有的想象,他不知所措,全身发热,脑袋也似乎沸腾起来,他任由秋儿眼泪鼻涕往他胸脯上涂擦,手上的餐巾纸早已英雄无用武之地,眼前的女人气息逼人,令他万分的不自在,而她那哀怨哭泣,楚楚可怜的样子又勾起他怜悯之心,净化着他泛起的种种私欲杂念,他昂然挺着胸脯,稳稳当当地支撑着颤抖的秋儿。自责、尴尬、狂喜交集,世界若是停止运转,时间就此停滞,我齐友庆就一直这么抱着走进永恒吧,他有点想入非非了。   世界不会停转,时间也不会停滞,反而加快了,变得急躁。秋儿柔软丰满的身躯象一团火,气息如兰,顺着所有的接触面钻入他身体里心灵里,秋儿柔软的胸部,抖动的双肩,披散的发梢,还有滚滚而来的湿热挑逗着他,他无法自持,内心挣扎,我是顺势推舟乘人之危还是坐怀不乱?齐友庆这样想着头却低垂了下去,他呼吸急促,急切地问,分哥怎么啦?嘴唇早已触到了秋儿的发梢额头,巧然,秋儿正抬起头,两人的嘴唇顺势碰到了一起,双唇一交接,绿灯大开,信息迅速传遍了肢体的每一个角落,先是四只手,然后两人的身体有若舞蹈演员的默契动作,平移几步,弯腰,倒下,接着便是墙角的沙发发出支支吾吾的响声,伴随着衣服的悉悉索索声,呼吸急促声,暧昧象雾一样水流淌着整个办公室。   齐友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飞来如此艳福。工厂里那么多年轻人象苍蝇一样围着秋儿,却不能得手,而自己只因为一次笑话却唾手而得,秋儿虽然性感,但却似乎冰清玉洁,高高在上,也从来没有过一星半点负面传闻,所有男人的意淫之词都不过出于一种吃不到葡萄的心理。此时,自己却整个儿把葡萄吞下,只要自己愿意,还可以再次品尝,刚才的销魂让他领略到女人的不同意义,他明白了男人们为了那些天生丽质的女人拼死拼活的,他望着有若玉雕般的秋儿,心想自己总算没有白活,好女人就是不一样,以前总有人说,女人无论美丑,遮住脸蛋,熄了灯,床上的感觉无二。这不整个儿瞎话吗?秋儿给自己的感觉胜过自己以前任何一次体验。   从极乐世界中回过神来,齐友庆意犹不尽,犹在梦中,直待秋儿依然挂着泪痕默不作声穿衣时,齐友庆才如梦方醒,他屈膝跪在秋儿面前,爱怜地轻轻地为秋儿披上外套。   秋儿,你不会恨我吧,我,我并不是……接下来的话他不敢说,秋儿又无声地落泪,秋儿,你为何如此不开心啊,刚才你说分哥快死了,到底是咋回事啊?难道真象大家猜测的那样?   秋儿依然默不作声,木人一样,泪水象屋檐下的水珠直往下落。   秋儿,你说啊,我齐友庆今天与你欢爱一场,是我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你秋儿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我说,我齐友庆若有半点含糊,我齐友庆就是一头不知好歹的老畜生。   唉!,秋儿叹了一口气,却转过话头,你们男人总爱议论我么?   这,这,齐友庆嗫嚅着,半天才红着脸说,美丽的女人总招人议论吧,你长得如此美丽动人,是我们厂第一美人,大家谈起女人来就都拿你开头了,男人嘛,你也知道,说起话来就离不开女人,尤其是身边的漂亮女人,话是直白了点,不过,大家都没有恶意。   你们男人啊,想象中一定把我弄得相当难堪,今天的事,你可能正好验证我是一个荡妇吧   不,不,我对天发誓,我绝没有这么想,我还担心你恨我,我没有把持住,你不怪我乘人之危,我就万幸了。   谢谢你,我最近很苦闷,分哥真的出了大问题,他在男女之事上力不从心,我们都半年没有做过了,刚才是我自己把持不住,不怪你,内心来讲,我很感谢你,你真棒,给了我干渴已久的满足。   齐友庆听了这话,便有了些英雄气概,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竟然如此伟岸、如此惬意、如此尽兴,与老伴已经快一个月没了男女之事了,而今天仿佛返老还童,回到青年时代。      5   惬意的性爱有如开了罐的蜂蜜,尝了一次,也就想再尝一次,还想第三次。两人少了些初次交接的生疏感,越发轻车熟路。齐友庆再过大半年就满五十五了,来年都要抱孙子了,应该属于休养阶段,本不至于有轰轰烈烈的激情,也早过了迷恋爱情的季节,可秋儿的天资和成熟还有技巧,都让齐友庆深深迷醉,事实上也恰如周主任的奇谈怪论--秋儿是个需求量很大的女人,但秋儿对男人并非一味求索,而是不急不躁,善于导引,也许老齐本身有着丰富的潜质,犹如一口油田,本身有着丰富的储藏,只因设备陈旧,开采不得法,而行将毁弃,秋儿正好掌握了先进的开采工艺运用先进的折本,恰到好处地开凿出个一新口,于是激情奔涌而出,油田焕发出旺盛的生命力,于是,他并没呈现某种亏空透支的现象,反而精神饱满,如狼似虎,两人琴瑟和谐,相得益彰。   分哥依然病情不见好转,不得已住进了医院,分哥的病出在肾脏方面,病情恶化,不得不住进了医院,分哥住院的这段日子,齐友庆宽阔的胸膛成了秋儿疲惫的身心休憩之地,秋儿也竭尽所能取悦着齐友庆,齐友庆精神焕发,感觉人生才刚刚开始,因为有了肌肤之亲,齐友庆爱屋及乌,借着同事关系经常上医院看望分哥,分哥很是感激老齐,还拜托齐友庆多多照顾秋儿,譬如搬运煤气罐啊,买米啊之类的活。齐哥,我家秋儿啊打娘胎里下来就没做过粗活,如今还要照顾我,太可怜了,你帮帮她,我感激不尽。齐友庆连忙点头,心中却不免愧疚,再次抱着秋儿寻欢作乐时心中便有些不安,可秋儿仿若冬天里的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苗,烧得他热乎乎地实在舍不得离开。秋儿,我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地道了啊,分哥这么信任我,我却与你暧昧不明。   分哥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秋儿轻轻告诉他,还说分哥自从患病后,在这事上就力不从心,常劝她找一个相好。分哥心痛我,不愿我承受活寡的煎熬,可我也不能轻易背叛他啊,那对他来说很残酷,再说,我们都怕所遇非人,我又不是没了性爱就活不了的女人,起码的廉耻我还有,我不单要一个能做爱的男人,我更需要一个坚实的臂膀和宽阔的胸怀。秋儿说着小鸟依人般蜷缩在齐友庆的怀里,继续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只是我的情人,而是我们夫妻俩的情人,同时又是我们的父亲。没你,我真不知怎么支撑这个行将破碎的家庭。你这么帮我们,分哥早就不放在心上了。齐哥,做男人的做到这种地步是不是很猥琐无能啊?齐友庆想说换了我除非我死了我才眼不见为净,但他想了想,却说,你们感情这么好,我想分哥是出于无奈也是对你的过分关爱吧。秋儿柔情似水吻着齐友庆的宽大胸脯,齐哥能这么理解分哥,分哥也会好受些,其实分哥也不是出于无奈,也并非没有一丝嫉妒,他是爱我,真正地爱我,我们的爱已经超脱了俗世的道德观念。秋儿沉默一会,又说,分哥啊真的很苦,他这么痛我爱我,我却心猿意马,不能自禁,我是不是真像你们男人说的天生是个淫妇啊。齐友庆说,不,淫妇都不过是我们男人强加在你们女人头上的,我们男人才淫荡,所以才说你们女人淫荡,你们女人是弱者,弱者难道只能博取同情么?难道不该去博取自己需要的支撑和慰藉么。分哥虽然病倒在医院,只是肉体上的煎熬,而你却承受着身心双重的煎熬。   我这点算什么啊,我巴不得替他生病呢?我觉得分哥其实真够伟大的,一切为我想,男人啊就这点令我们女人喜欢,什么事都先顶着,我们女人只须跟在后面。   齐哥,我真不想分哥就这么死了,要是分哥如果有一天真走了,我该怎么办啊,你还能这么痛我爱我么?   我能。齐友庆爱怜地把秋儿搂紧,用他坚硬的胡须扎秋儿。齐友庆的胡须很漂亮,有时候秋儿爱摸弄他的胡须,齐友庆就用胡须扎她,秋儿这时候就不由想起自己的父亲来。   可你有老婆有家庭啊。即使分哥不介意,可要是你的老婆孩子知道了,该怎样看我们啊,还有别人不知会怎么戳我们的脊梁骨。   我是我,她们是她们,你别想那么多。   庆哥,你真的很喜欢我么?   是的,我喜欢你,如果说硬要我说喜欢到何种程度,我只能说,自从与你好上之后,我才觉得我以前的人生了无意义。   分哥要做手术,要立刻去大医院做手术,他要换肾,不然他会死了,他真的会死了,我好怕,我好怕失去他,庆哥,我不能没有他,要是没有他,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秋儿说完,噗通一声跪在齐友庆面前,庆哥,你救救他吧,你可以救他。   我救他?   是!庆哥,你救他,你救了他就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会更加敬爱你的,分哥也会感激涕零,只要分哥治好了病,我们三人会永远和平相处,永远相爱。   要多少钱啊,可你知道我儿子刚娶了媳妇,我已经没有多少积蓄了。   不,庆哥,我不会要你一分钱,难道我是爱你的钱才跟你好的么?做手术的钱我还是有,单位也不会见死不救,多少可以报销一些。我只需你只为分哥献出一颗肾,他就可以活下来,他太年轻了,庆哥,我真的不想他这么年轻就死了,他有了肾就可以多活几年,也算不太遗憾啊。   啊的一声!齐友庆陷入沉思中。   庆哥,你不是说爱我么?你少了一颗肾,对你的身体毫无影响,庆哥,我爱你,也爱分哥,他不计较我们的关系,我以后就是你永远的女儿永远的情人,你难道就不能救救他么,我求求你。   秋儿泪流满面,声音嘶哑,楚楚可怜,显得格外娇柔,齐友庆看着秋儿,感觉心在沸腾,最后一点疙瘩全都化开了,他似乎感到有一种幸福穿过心田,又有一股英雄气概油然而生,齐友庆,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你还指望什么呢?   好,秋儿,你起来,亲爱的秋儿,我答应你。我爱你!只要我活着时能爱你,你要我死了也甘心,何况一颗小小的肾脏呢?   庆哥,我爱你,你不但是我的爱人,也是分哥的爱人,还是我们的恩人。秋儿扑在齐友庆身上,热烈深情地吻着老齐。   老齐意气风发,全身却酥软发麻,一把抱着秋儿,两人又一次疯狂地倒在床上。      6   齐友庆答应献肾时也曾有过犹豫,但那绝对是片刻之间的犹豫,估计比某些社会英雄舍己救人的犹豫还要短暂。因为他没有社会英雄那种生命危险,也不用计较得失以及救与不救的内心道德衡量。这片刻间的犹豫其实也算不得犹豫,即使他想也不想就能答应秋儿,他也要争取缓和的时间来表达他对秋儿深深的爱,他不想让这种爱成为一种补偿,而是爱屋及乌,他爱秋儿所以才愿意帮分哥。   齐友庆献肾的事,他的老婆儿女都蒙在鼓里,她们只隐约听说齐友庆与秋儿走得很近很近。这时候,不但齐友庆的老婆没有想到,就是传播消息的人也没有想到也不相信齐友庆和秋儿已经突破了男女最后的防线。她们甚至嘲笑齐友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真有点把老齐瞧扁了,(作为笔者写到这里都有点愤愤不平)。好在也有人这样为齐友庆形象增光:老齐怎么啦,身体棒,人老实,还有点幽默感,年纪是大了点,但也不至于老到老牛拉破车的程度啊,说不定对有恋父情节的女人来说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盛宴。说这话的想也不用去想是那些自认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他们曾在秋儿面前吃了闭门羹,他们在心里实在不愿相信自己会败在齐友庆这样一个角色面前。   齐友庆,你心肠再好,三天两头往人家家里跑,寡妇门前是非多,秋儿虽说不是寡妇,可人家老公住院,你也要注意影响啊,你黏住人家老婆,算哪回事啊!老婆年龄与齐友庆差不多,却显得老,很有大姐风范,苦口婆心奉劝他,偶尔也想吹一吹枕头风,可是老齐自从在秋儿身上找到少年郎的感觉后,却再也没有给老婆吹枕头风的机会,大部分时间待在医院里和办公室里,家连旅馆都算不上了。   我就黏她又碍着谁了?人家有困难,我帮帮她,你们吃了不消化,背后指指点点些什么呢?人家说,你难道也跟着起哄?   齐友庆初次还能呵斥住老婆,可经常日不归户、夜不归宿,老婆也就狐疑,等再一次流言飞语传到他老婆耳朵时,又不免在他面前絮絮叨叨,   手术也是秘密地进行的,老齐没敢回家,只托人对家里人说他要出一趟远门,就同着秋儿分哥一起到了上海做手术,直到手术完全成功以爆炸的方式传遍工厂时,齐友庆的家里人才知道,当时他老婆就骂一声,天杀的,中了人家的美人计,甘愿给人家当了零件,好端端一个肾啊,要卖了话也至少值它十来万,他就这么轻易被那妖精骗了,她越想越来气,恨不得立马赶往上海兴师问罪。   手术相当成功,分哥恢复得很快,少了一个肾,老齐并不觉得不适,住院期间,秋儿不辞劳苦,她同时照顾着两个大男人,体贴入微,她的欢快,她的气息都使两个男人感到一种幸福和希望。   出院后,老齐麻着胆子回了一趟家,老婆见了他,门也不让进,立在门口,你还有脸回来,滚!给我滚,说完把他的所有衣服扔了出来,儿子也大声呵斥,老不死的老不要脸的,这个家有你没我们,有我们就没你,你以后再来,我打折你的腿,你与那一对狗男女一起生活吧,你们都是不知廉耻的狗男女。 7   齐友庆就这样被撵出了家门。开始只好住在办公室里,过了几天,秋儿为齐友庆在离工厂很远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   搬进去的那天,分哥也去了,吃完饭,分哥先回去了,秋儿为齐友庆拾掇房间,又为他铺好被褥,两人坐下来时,齐友庆不免有些凄然。   庆哥!让你受累了。   我愿意!与你无关。   秋儿就柔情地搂着齐友庆,齐友庆就突然孩子似地哭起来。   秋儿竭尽全力用身体去安慰他,两人默默地做着,可是这一次当秋儿高潮来临时,齐友庆却有点力不从心,颓然地从她身上滑落下来。   休息一会吧。秋儿说   他有些羞愧,感觉自己腰肢以下似乎虚脱了,是了,少了一个肾脏,也许有些影响吧,他想着,看着秋儿,问,分哥换肾后行了么?   什么行了,秋儿一时有些费解,等明白过来,脸色绯红,侧过脸,医生说了尽量不可操之过急,刚说出口,她更加不好意思了,把头全埋在齐友庆怀里,你坏死了。   齐友庆咽了一口翻腾出来的胃酸,我是诚心问你,我的肾到了分哥身上应该要发挥作用了啊,他若能用它来爱你,不跟我爱你一样么?   嗯,我们试过了,我怕累着他,没敢尽兴,不说了,你坏死了,人家多不好意思的。平时床风泼辣的秋儿仿若少女,双手揉搓着齐友庆,原来庆哥也这样坏。   她翻身压住友庆,无奈,友庆拼足了劲,也始终没能如愿。他不禁暗暗叹息,原来人家说的不错,少一个肾少一半功夫啊。      8   分哥的身体一天天恢复,生命已经没有大碍,那个从齐友庆身上移植过来的肾运转良好,而且功能全面,有时候秋儿会喜形于色告诉齐友庆,他也能象你这样爱我了,与你一样生龙活虎。秋儿这样说的时候,往往是齐友庆生龙活虎干活的时候,但此时,他更多的是无奈和苦笑,他仿佛看见自己被割裂出去的那一个肾象一台良好的机器不停地为分哥输送欢乐的源泉,不,是从自己身上输送着某种神奇的力量。而自己却逐渐萎靡不振,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一种嫉妒。他能细微地区别每一次与秋儿在一起时间的长短和内在质量,他越是想做得好一点,也就越力不从心,起初,秋儿还不厌其烦地配合他,给他一心理安慰,以使他恢复到摘肾前的状态,但是随着时间一长,秋儿会说齐哥,下次吧!不行就算了,别蛮来,这事可不能急切的。齐哥,身体为重,你歇歇吧,我过几天来陪你。说是这么说,秋儿却来得越来越少了,每次的间断时间也越来越长。齐友庆也不敢太放在心上,他想以长时间的积蓄和等待来振作自己的雄风,可惜雄风不再,他再也无法无法在秋儿脸上看到满足的笑容。到后来,秋儿甚至有些麻木地看着他动作,使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滑稽表演。这时候他心里就在默默念叨,同样是一个肾,你就如此软弱,那一个肾呢?我的那个肾却越来越生龙活虎呢?   齐哥担心的那一天终于来了,当又一次磨磨蹭蹭在秋儿身上失败之后,他感到自己一是日薄西山,秋儿一言不发从他无能为力的身子下翻身站起,迅速穿好衣服。她缓缓地说,语气一场柔和,却冷若冰霜。齐大哥,分哥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马上要回单位上班了,现在外面还流言不断的,我们本可以无所谓的,可是这不单是咱们三人之间就能顶住的,我们不能这么下去了,我和分哥都非常感激你,我,我以后不会来了,齐哥,你也别来找我们。   齐哥感觉割肾的那个创疤突然发痛,全身绵软无力,他望着全身洋溢着青春活力充满肉欲的秋儿,刚刚还在自己身子底下蠕动过,如今突然陌生起来,他想征服却无力征服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相当遥远,就好像她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肉体和心灵的交流,随着门哐当的关闭,空气中残存的她肉体芳香也变得越来越微弱,他真想自己成为她身上的一部分,要么吞没她,要么她吞没我,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望着秋儿的背影,叹息一声,终于绝望地喊叫,我的那只肾啊!   但秋儿已经听不见了,她早已走出了门外。 妓女有情怀 文/悠思南 1 我要死了。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头脑逐渐麻木空白。 我极力挣扎着,我满眼哀求和痛苦的神色,还有泪水。那男子却越发凶狠,他的五官已经变形,有些不可思议挤压着,他就是刚才那个萎缩窝囊的民工?   他双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下身匍匐在我赤裸的身上颤抖。   我已经闻到死亡的滋味。   我拼尽全力动弹着,我不甘心这样死去。   那个男人终于被自己的兴奋所兴奋,他的呼吸急促,在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里,他的手稍微松了一下,这让我得以挣脱了被他紧紧掐住的脖子,可是他那不加修剪的指甲划破了我的颈脖,我感到那儿有些湿润,想必有血流了出来。   我一点也不觉痛楚,只想大口吸气,调节呼吸,胸膛像鼓风一样起伏。我说不出话来。我最想说的话就是对他说,爷们,饶了我吧!我与你何冤何仇?你为何如此把我加害?你如果要钱,我顷尽所有,你就全部拿去是了,只求你不要害我的性命啊。   在我的床底下有一个丝袜子,里面是这三天来接客的所有。我清楚记得里面有二百三十八元四角,另外我的枕头底下还压着十元票额的一百块零钱,那是我用来为客人找零的。   当我吸下一大口气时拼命想喊救命,隔壁房间有老板或者老板娘,只要听见我的叫喊,一定会把他吓跑,我就有时间恢复虚弱的气息,就会得救。每接一笔生意,他们就耐心在门口巷口站岗放哨。而每做成一笔生意,他们都可以抽取五分之一的台费保护费。   可是不等我呼吸稳定,叫喊出声。那个男人早已随手抓起我的裙子缠绕着我的脖子,我再一次在生死边缘上徘徊,我意识到自己已经难逃厄运,我感到恐惧万分。   我实在不愿这样死去。虽然人赤条条来到世上,赤条条地去死也无所谓。可是我除了赤裸着身子外,下身满是那男人的精液,身上也火辣辣的,恐怕到处是青一块紫一块了。啊!我越发呼吸困难,我尽力抖动身子,可是始终无法摆脱他的控制。我会马上死去了,我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地慢慢伸出来了,那样子肯定会吓倒前来敛尸的人。   我这样子死去同我美丽的身姿也不相称,我老公和孩子知道也会特别伤心。当然我的老公肯定会瞒过我的儿子,可是他长大以后呢?如果知道我是这样死的,心里终会留下难以消除的阴影。   然而我此时已全身软棉无力, 我的魂灵似乎脱体而去。 我这时似乎能够说话,能够活动,可是一切都已经成为虚幻的无声的了。 我想我怕是死了。 呜呜……呜呜…… 老公!我好想你!宝宝儿子!妈妈好想你!   呜呜!老公!宝宝!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明年今天恐怕就是我的忌日了。 那个男人进来时,我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的样子一看就属于那种完全不加修饰的,又脏又黑还有很多小疥子细疤痕。他的眼光犹疑不定,看到我时尤其显得凶狠。   我当时还以为无非是男人久久没有碰女人的色欲之光,如今看来我全错了。   做我这个行当的很少有拒绝的可能,今天晚上生意很清淡。等了老半天没有一个客人上门,不但我急在心里,老板夫妇也有点郁闷。我刚刚把老板赎我的钱还清,我盘算着再过一天凑足五百元钱寄回家里,可眼看快十点多了,门前还是冷清清。   好不容易这个男人上门,大家岂肯放过好机会。那男子同老板说了半天,又讲价钱又要看我模样中肯不中肯,等到我出来在他面前一亮相,他掏掏摸摸了半天才凑足八十元。其实这些钱足够我们做成交易,只是老板看他猥琐故意说要一百元才行,还说我是少女之身,今年才二十岁,我其实还有一个月就满二十四岁了。   前不久,我还写信给老公准备回家过生日。   老公天天想着我,我也无时无刻想着老公。每天被陌生的男人搂在怀里,心里想的就是老公。   老公在家很不容易,除了种地还要当爹当妈,拉扯孩子。晚上也没有一个贴胸口谈知心话儿的,更别提享受女人的温存了。    我想起来就难过得要命。想起他孤单单躺在床上想老婆的感觉就更难过。   也许有人心底里会骂我老公吃软饭什么的,我就禁不住流下泪水来。是呀!哪个男人愿意老婆被其他男人压在身子底下,可也是那些骂得凶狠的男人寻花问柳经常嫖妓,想起来就伤心。我看到杂志上有个问题专家调查我们这些卖淫的行业,他比较尊重我们这些妓女,把我们称作性工作者。其实名称倒无所谓,只要社会不要一方面催生我们这个行业,另一方面却使劲糟蹋我们就行了。我们这些做妓女的最痛恨的就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有那些虚伪无形的传统道德时刻作弄压迫着我们。有时候连我们自己都痛恨自己,这个世道有谁能真正明白我们内心的痛楚?   说起来老公更不容易,他的痛苦是无形的,他尽量不在我的面前显露。难道我体会不出来吗?我又不是白痴。我每次回家都会拼命的安慰他,都会在他胸口上留下无数的热吻,我要补偿我不在家时欠缺他的。我要让他明白,我的肉体成千上万的男人碰过,我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我永远不会变心。   在家时我忙前忙后把家里安排得象个家。尽量帮他多做家务,尽着我的努力释放我的温存和无尽的爱意。   儿子也懂得玩耍了,特别喜欢动画片里各式各样的玩具。在床底下的包里有一个上次在超市里买的机器猫,准备过生日带回家给他。如今看来儿子收不到了,就是我死之后捎回去也成不祥之物了。   我好想放声大哭,然而我的脖子依然被那个男人死命套住,我始终哭不出来。   如今就是哭泣也已经无济于事,我好后悔!我好恨!   老公!老公!我就要死了,我好不甘心。 2 作者:悠思南   我死死地掐住那个妓女的脖子,我绝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了。刚才差点让她挣脱,叫喊出声。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反应灵敏,让她叫出声来就麻烦了。   看她挣扎的样子,我兴奋极了。这些可恶的妓女总是把钱看得那么重,本来我也不想弄死她,可恨刚才的老板敲诈爷爷,把爷爷当猴耍,听一起抬石头的老王说顶多五十元就可以好好打一次洞。xxx老板欺生,非要一百元,爷爷我左掏右摸才凑足八十元。来的时候我还特地把钱分散放在几个口袋里,免得让妓女们到处掏摸我的口袋。   一看到这个妓女那献媚的笑容,我心里就有点咬牙切齿。所有的妓女都不是好东西,无非是看中男人的钱而已,爷爷我今天若是没有钱,你xxx还这么献媚?   爷爷上去时她却极不耐烦。爷爷我真是心里老大不痛快。爷爷我付了钱总得好好享受吧!放松放松,可是xxx,不停催促爷爷快些完事。   本来今天爷爷我心情坏透顶了,狗日的工头老是不发工资,好不容易磨破嘴皮子借到三百元,准备寄两百回家,剩下一百出来解决解决问题。可是喝了二两黄酒,被xxx工头怂恿着玩几把‘咋鸡’(一种三张扑克牌赌博游戏),不到半个小时输的精光,还另输掉一个月工资帐,狗日的工头总是赢,爷爷我却手气背得很。   狗日的赢了钱到宾馆玩高级的,害得爷爷我难受得很,好说呆说同老王借了五十元,加上身上还有些散碎零钱,来到这个弄堂里。   家里已经来了几次电话,要钱买化肥,儿子没钱交学费,向亲戚东凑西借才勉强去了学校。想起来心里就烦躁,看看大街上,全xxx是有钱人。城市里,一片繁华,没日没夜,人人显得那么悠闲潇洒,为何爷爷我这般潦倒苦恼?我产生一种踢翻天的念头,胸膛里有一股怒火在燃烧。 到弄堂里时,我发现这儿冷清清的,没有往常那么多人,几家专门拉皮条的店里也少有客人光顾。想起以前一次嫖妓的经历,也是这么一个夜晚,我被一个女人叫到房里,正要准备行事,突然一个男人闯进来,硬说我强奸他老婆,不但抢了我身上的钱,还把我打了一顿,最后还羞辱爷爷,没几个臭钱,还想玩女人,你xxx真是穷汉还想阔佬一样潇洒,给我滚。 那真是爷爷的奇耻大辱,女人没玩着,还赔钱。从那以后爷爷我就恨这些破妓女。可是爷爷没有办法,十天半月的不碰女人就难受,老婆又远在千里,只有找xxx臭婊子。这些臭婊子就xxx要钱,一点也不管你的感受,还没上去,就假装舒服得直哼哼,恨不得三下两下就把你给掀下来,要不就没好脸色,应付完事,搞得爷爷我好没趣味。最可恨的是这些下流的婊子总看不起我这种做苦力的,爷爷我人是又黑又脏,怎么不嫌爷爷的钱也是脏的呢?爷爷我要是有大把的红钞票,也会穿的整整齐齐,修理的干干净净像那个工头一样去宾馆玩高级的去了,要不像那些官老爷养他十个八个情妇,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一想起今晚输了那么多钱,我心里老大不痛快。家里催得紧,出来大半年,一个子儿也没往家里寄,眼看已经已经九月底,再不弄点钱回家,儿子在学校也没生活费了,弄得不好就要休学了,到时又是xxx像老子一样做苦力。   不行,一定得想办法弄点钱回去,哪怕去偷去抢也无所谓了,反正爷爷我已经够倒霉的了。   这里的弄堂象迷宫似,弯弯曲曲的巷子里还有小巷子,杀死个把人恐怕也没有人知道。这鬼地方才过八月晚上就开始有点冷了。过往的行人也难得看到几个,可能是最近抢劫杀人的案子吓得人不敢出来吧。   爷爷我才不怕,爷爷还想杀人呢?穿的破烂,身上又没钱,歹徒才不会光顾我,他们一般只会光顾那些穿金戴银的女人。   巷子的冷清给我一种突然开朗的感觉。是了,妓女有的是钱,力气小又容易对付。今天爷爷我劫财劫色,既解决眼下的双重难题,又可以报了爷爷我以前所受的屈辱。   我溜达了几回,仔细观察了整个巷子,我知道这个巷子为了逃避公安的突击检查,每家店里还设有后门,如果谈成了生意,总会有人到巷口去看风,老板娘就继续在门口接应拉生意。   我选中这家特别偏僻的店里,进来后就发现老板是一对夫妇,我出来玩女人时最讨厌店里有男人,我心有余悸,一方面,他们会敲诈勒索你,另一方面,面对这些男人嫖娼总有些难为情的。他们热心欢迎你的背后带有冷嘲热讽的眼光,像爷爷我注定是谁都瞧不起的人了。   在工地上爷爷也总是受人欺侮,不但工头欺侮我,工头那帮兄弟更是对我呼来唤去的,就连那些一起做工的也经常让爷爷我干重活,他们都是一个村子来的,都是沾亲带故。爷爷我孤零零一人。   爷爷我早就想回家了,可是狗日的工头总是以工地没有完工,公司没有结算为借口搪塞我。可是狗日的工头每天同那帮兄弟上宾馆开房上酒店大吃大喝。他那些兄弟什么人都有,贩毒的,杀人的,在家乡呆不住了,逃到鱼龙混杂的西部来,骑在我们这些民工头上拉屎拉尿。   爷爷我的工钱看来好难要到了,狗日的老是说等完工后才能结清。爷爷我不是傻瓜,工地要完工还得两年,两年后还得公司里批准。他这个工地不知转了多少手,公司里老总也不知换了多少人。   爷爷我有时候真想杀了工头,可是杀了他只能给家里带来更大的负担。何况狗日的身边总有几个狗腿,想杀他都不容易。 3 文/悠思南   我追忆和老公认识的情景,那时候我在广东常平一家玩具厂打工来着,每天从工厂下班到出租屋都要经过一个荔枝园,那里不但有抢劫的还有许多坟地。   平时我都是跟随一些老乡一起回家,可是那一天老板要赶货,忙到深夜才赶回去。我走到路上时已经看不到一个行人。我硬着头皮赶回家,越是怕事就越出事,走到坟地时,两个歹徒早就躲在那里,见我一个单身女子起了色心.   我拼命反抗,撕扯,那些歹徒特别凶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够敌过他们,他们捂住了我的嘴巴,把我打晕了,非但强奸了我,还把我洗劫一空。我昏死过去。那天晚上又特别冷,我醒来时周身无力,全身冰冷,只能勉强呻吟。   如果不是老公那天肚子拉稀,我肯定会没命。他那时在一个市场摆地摊,卖蔬菜,深夜就去批发市场进货.   他蹲下来拉稀时听到我的呻吟吓了一跳,还以为遇见了鬼,发现我时,吃了一惊,连忙把我送到医院里。       几天的住院耗费了他半年的积蓄,还得每天照顾我给我买吃的喝的。   我几次欲寻短见,他日夜守候着我,陪我说话,说他家乡的古老传说乡村故事。我一生当中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好人,心里更是对他感激万分。我后来嫁给他固然有感恩的成分,更多的是看中他有那颗善良的心。    从医院出来,一时我也没有心情上班,二来受不了议论的言语和可怜的目光。   工厂也结清了我的工资,把我辞退。他们可不愿接受一个不能正常上班的员工。   那时候,我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走向哪里?更主要的是我内心的创伤还隐隐作痛,滴血不止。   他也要开始做生意。已经耽误许多天,生活都成问题了。房租水电,市场管理费,临时户口卫生费,一天至少三十元。   妹子,我一个人挺忙的,你先帮我看管摊位,赚来的钱,我们平分,等你安稳之后你再决定,行不行?他不放心我单独行走,提出一个我无法拒绝的建议。   我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真是难得他一片诚心收留我。而且从他的目光中我看出一些别的东西,也只有我能够体会出来并且应和的。   他经常开导我要忘记那些痛苦的,尽量去向往明天的美好生活。   我们没有山盟海誓,我们没有口头的承诺,我们无言地结合在一起了。   刚开始虽然生活艰难,可是我们相依为命。   每天凌晨一点他就要起身去批发市场进蔬菜,去迟了就没有好的了,还得各家挡铺比较价格和蔬菜的优劣以及水分杂质,如果一不小心采回来夹心烂菜,当天就会亏本。还有那些蔬菜批发老板经常坑人,总是不够重量,包装也特别重秤。   我每天也得一两点去占摊位,去零售的市场等着。等待蔬菜来了,忙着挑选,洗干净.差的卖给工厂食堂做大锅菜,好的送进高级摊位卖给那些本地有钱人或者那些高级的满天飞的女孩。她们才有钱买精选的蔬菜。后来我就羡慕那些高级的同行,比起她们来,我的档次就低得有些过分。   本来我们这样下去日子还是混得下去,但是我这个人也许是天生的倒霉鬼,现在看来更是如此了。 我死了之后,老公他一个人带着孩子就更苦了,天老爷真是对我不公啊!我又想哭出来。可是那个男人还是不肯松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仇恨我呢?可恨我死了也死得不明不白。这个恶魔难道是上天派来终止我对未来幸福的憧憬么?天啊!你为何如此冷漠无情?我幸福的日子屈指可数,为何就要停顿? 当初,老公和我计划赚点钱,摆脱痛苦的阴影,离开那伤心之地,年底回家正式成亲。我憧憬着那一天,他说家乡还兴抬轿子迎娶新娘,虽然有些落后,我倒觉得蛮有趣味。   在广东那地方,五月份以前市场生意都是比较清淡,到了五月一号之后才开始好起来。那是因为老板为了留住打工的,先得扣住三个月工资。到五月份工厂才发工资给他们,五月份以前他们还得缴押金给工厂。我们正准备下半年好好赚点钱,五月一号那天就倒了大霉。老公进货时,半路上木伦市场的治安查三轮车牌。提起三轮车牌,凡是做小生意的无不胆颤心寒,一个三轮车不到两三百元,可是一个车牌就得四五百,还不是人人可以办到,必须有市场固定摊位的业主和本地人才行。   老公看见治安就死命骑车逃,你想想踩着一个上好几百斤的人力三轮车能跑过那些骑摩托的治安么?   治安本来只是要弄点罚金,看老公逃跑心里就有点不平衡,不但打了老公一顿,还不准老公赎回三轮车。   现在想起来,那一天已经悄悄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五一那天人山人海,打工的兄弟姐妹个个象飞出牢笼的犯人,获得短暂的自由。他们让工厂那些垃圾菜把味觉破坏得有些麻木迟钝,第一次发薪水就毫不吝啬买鸡鸭鱼肉来恢复,蔬菜也是挑选最好的,价钱根本不在乎。   我看到人家忙得不亦乐乎,自己却守着空空的摊位,到了十点半市场管理人员来踢摊撤摊时,老公才脸青鼻肿租一个三轮摩托把蔬菜拉回来。   这一天别人都是赚钱的,只有我们大大亏本。   三轮车被没收,身体又受伤,生意又亏本,心情又郁闷,脸上那颜色肯定是倒霉二字。   但是霉运还没到头。   第二天老公还没走到街口就被治安抓住。   身份证!治安大喝一声。   狗杂种,明明每天见面认识的,买我的菜还特别便宜。为什么还这么不近人情。我老公心里有点恨恨。   看了身份证,还要看临时户口暂住证。老公那段时间为了我没有做什么生意,加上生意实在不景气,平时只够吃喝房租水电,已经两个月没有缴暂住证户口卫生费。   老公被治安送进了公安局里,关了一个下午,等我借钱赶到公安局缴清了户口管理卫生费才放人。   接二连三的事把老公仅有的积蓄淘空了。三轮车没有了,做生意的本钱也亏空,而市场那个摊位几天不去,也被湖北人占走。   一时生活难以为继。过不了几天又该缴房租了。   老公心里特别难过,他骂自己无能,其实我知道我是主要的问题。若非我,他是不会这么倒霉。   老公那时的眼光也像极了这个男子。提起那些恶狗就有些凶狠狠的,恨不得冲着性子拿刀杀了他们。   这时候轮到我劝慰他了,那时的我比现在还要漂亮还要年轻,我又那么柔情,老公最后总会躺在我怀里失声痛哭,慢慢熄灭心中的怒火和暴戾。   两个人总不能搂搂抱抱过日子,哭苦嘀嘀哄肚皮。   老公开始外出找工作。可是没有技术谁要你,再年轻再有力气也只能到处碰壁。就是勉强招收的,工资低不说,还得先交上几百元押金。说穿了就是干活没有工钱自带吃的,随便找个理由随时可以开除你。   那时候,我们房间对面住着一帮安徽人,带着十多个小残疾人,每天清晨大人把这些小残疾人送到火车站汽车站广场等等热闹的地方要钱,然后那些男男女女就在家里赌钱,吃吃喝喝的,黄昏就把小孩接回来。据说这些孩子都是拐骗来弄残废的,真是坏事干尽无人管,正常生活处处有人为难。   我们隔壁住着一个桂阳小妹子和一个男的,每天黄昏后男的在傍边店里打牌,女的就站在马路上的大树下招呼男人,一天晚上总有三四笔交易。   这些人房间全部热闹闹的,只有我们关起门来伤心。老公那个灰溜溜的样子实在见不得人。   我现在还清楚记得当初我们是如何熬过那些日子的。每天里我们只能吃上一顿,闻着隔壁传来的香味,才知道食不饱腹时那种香味最要命了。我那时也没法再去找工作,不说缴不起押金,就是找到工作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从老乡所在的工厂拿些货回家做。   有一天下午,隔壁桂阳妹子一下子接了两个熟客。她跑到我的房间,姐姐,你何必这样拼命工作受苦受累呢?你看看你的男人到处找不到工作,也不见你家里做好吃的,姐姐你只要出去随便拉几个男人几分钟就解决问题,钱也有了,强过让自己男人受苦受累。   我那天正饿着肚皮,禁不住她劝说,反正我也承受过了。再想着老公回来痛苦难过脸上的霉像就动心了.   我不能让他跟我受苦受累,如果他怪罪我,我大不了离开他,但是我一定要帮他度过难关。   于是我第一次做起了出卖肉体的生意。   我的第一个客人原来是因为经常光顾桂阳妹子,看见我模样还可以,纵使贵桂阳妹子当说客来的。他也知道我是良家妇女有老公,只是起了淫心,想尽一切方法要我。当然我也不怪他,是我自己同意的。何况那一次,他也挺大方的,良心还未泯灭,知道我的困难,一下子给了我三百元,就是桂阳妹子一次也不过一百元。他还说只要我以后继续接纳客人,他会经常光顾我的。   到了晚上,老公回家,看到我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就问那里来的钱呢?   我看到他疲劳饥饿的样子心想等你吃完再告诉你。   借老乡的。等这批货做完了同厂里结算时还他。   老公实在是饿极了,我这一辈子还真没有看见那个吃法。用狼吞虎咽形容他真是一点都不过分。   等他吃完之后,我才告诉他事实真相,当时他那个气法也的确吓人。   他扬起手来狠狠地向我打来,我眯上眼睛准备接受他的惩罚时,他的手掌却落在自己的脸上,他左右开弓,狠狠地抽打自己。   我真不是男人,我真不是男人,我太无能了,让自己的老婆干这种事情。   我看着痛心,禁不住痛哭流涕,拉住他的手时,他的脸已经肿的象面包。   老公从那天开始就变得有些沉闷.   我已经铁定了心,在这个世界上你必须得生存下去,其他所有的道德伦理都是假的,活人岂能让尿逼死。   我请求老公原谅,但是我仍然会继续做下去。我对老公说你如果嫌弃我,我们就分手,你如果喜欢我就一定让我为你分担忧愁,你家里有老人,我家里也有父母亲。我们苦点累点不打紧,难道让他们也受罪。我只干这半年,弄点钱就回家同你成亲打结婚证。以后我们再也不出来,就在家里种地,也强过在这里挨饿受人欺凌。   我老公听我这样说就更加伤心。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要你一个女人受苦受累,我还是不是人,不行!绝对不行!   那我们就分手!   可他哪里舍得我离开,又没有其他的出路,就连回家的车钱都没有着落。   我们两个哭了大半夜,经过我软磨硬泡,他答应我做到年底。   我为了不使他难堪伤心,做下几笔生意后,就独自在专门接客的小巷子里租了一个房间,房间小得只能容纳一张床,同现在居民区煤棚一样。   我每天下午就倚在门口,等待上门找乐子的或者单身在外的男人,一直到凌晨才回到老公的出租屋里。   那段时间里,我的生意挺不错的,总比别人要好。每天总有十个八个上门,有时候甚至几十也不定。在那个地方就是叫价特别便宜,不会超过五十的,好就好在没人来抽台费,顶多交一点保护费给某些有点神通广大的捐客而已。   半年下来,我就存了五万元。这个数打工的话起码要六七年。   年底我就同老公回到家乡办了结婚手续,然后我们举行了一个隆重的婚礼!我们买了彩电冰箱买了新式的家具沙发,房子虽然是旧的,也粉刷一新,我们把家布置得实用而温馨,我们享受着幸福甜蜜的生活。   啊!想到这里,我就激动得忘乎所以,那些新婚的日子里,老公对我是呵护关爱,像宝贝似捧着我,他忙前忙后的有着使不完的劲,家里的事一点也不让我插手。   后来我怀孕了,他更是小心翼翼生怕我伤了这里累了那里,端茶送水,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嘲笑他帮老婆端洗脚水,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高兴地对别人说,我就是要帮我老婆端洗脚水,你若乐意的话,我还可以帮你老婆端洗脚水,不信你试试。   当然了,我老公怎么会帮其他女人端洗脚水呢?这不过是他嘲笑那些大男子主义罢了。   呃!如今恐怕再也享受不到那种日子了,我的脖子已经麻木,喉管已经粘接在一起。我的身子已经不像我的身子。   那个男子呼吸急促,用尽全力收紧我脖子上的裙子。这个变态的恶魔还不停地污辱我的身子。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他,魔鬼!我究竟什么地方让你如此仇恨?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4-5 文/悠思南   看到这个破妓女痛苦的样子,我心里真是兴奋莫名,爷爷我好久没有这么舒畅了。要不是担心别人发现,我真想大声呼喊,爷爷我可不窝囊不是怂鳖。   爷爷我生来就矮人一等。就是昨天算命的死瞎子也欺侮我,说我天生黄连命。辛苦一辈子受苦又受穷,今年流年大不利。爷爷我自己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操劳了大半辈子,连自己的老婆儿子都养不了,一年到头在外找活路,找来找去全是xxx逼人找死。   我算命是想听几句好话,在心里得个安慰,那个死瞎子偏偏吝啬得很,说的话儿全是xxx不吉利,还怜悯我不要算命钱,死瞎子,你说些好话来听听,就是十元八元的我再没钱也拿得出手来。   反而这些破妓女口里说的很好听,明明知道爷爷我苦力人,老板老板叫得欢畅,无非是把你抬高了,然后再好好宰你。妓女没有一个好东西,再漂亮的面孔底下也是无情无义的黑心,你别看在床上叫着你老公,哼哼得特别欢心,心里却恨恨骂着你。   我也是如此,表面上对工头低声下气,老板叫得恭敬,心里很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工头对施工员也是一样,表面上张工李工,三天两回送礼请客的,牙齿里恨恨不已,骂他们是喂不饱的野心狼子。   那些施工的也的确xxx不是东西,平时里也趾高气扬,稍有不对就骂我们这些做工的,我们要理论,他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口里喝斥你们懂什么破几把,叫你们老板来。看他那样子直想用铲子砟碎他的小脑袋。等到工头老板用东西塞满他私欲,他那摇头摆尾的样子令人瞧不上眼。他睁眼闭眼,晚上我们就在高速路基上全部用大块的石头代替混凝土,一个立方工头就xxx省下两百元。可是爷爷我摸黑子漫山遍野找石头,砟破了手指,辛苦一晚上才四十元,还不够打发这个破妓女几分钟。   想起来,爷爷就恨恨不已。你再装可怜爷爷我不会手软了,若是你开始不催促爷爷,把爷爷伺侯得舒服,爷爷也许会改变念头放你一条生路,可是爷爷现在放了你,你一定大喊起来,爷爷我就反而逃脱不了牢狱之灾。还不如杀死你干脆点,爷爷我也豁出去了。其实你这种妓女也不用装可怜。这个世界就坏在你们这种人手里,贪图安逸,享受富贵,爷爷我累死了也得不到应有的报酬。反过来,你们这些人还嫌弃我们,仿佛我们天生是世界上的累赘。   我用力收紧那条破裙子。这个用来遮丑的东西如今送你上路了,婊子!你就安心地上路,省得在这个世上丢人现眼,你死了也不要怨我,要怨就怨如今这个世道,怨你这个行当,你来生再也不要做妓女了,不然碰上我照样不会放过你。           5   说起来,我已经够小心的了,出来的时候,老公在家里就嘱咐来着:你可千万别跟人去陌生的场合,也别上人家的当。老公这么说并不是不相信我,说经常从报纸上看到许多凶杀的案子,害怕我出事,真是一语成谶。   这个年头,做妓女的钱来得快,也就有些心怀叵测的男人打我们的主意,劫财劫色的事经常发生。   他们借包夜的名义把你带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等待着你的往往是无法预料带有恐怖的后果。也许一大帮饥饿的男人等着你,前些时候一个姐妹被叫到一个叫张家沟的工地,七个浙江司机同时玩弄她来着,几乎把她搞死。也许有些坏男人玩弄你之后,再把你的钱呀首饰呀手机等值钱的东西全部抢去,更可怕的是有些变态的人,变着怪法子把妓女往死里折腾。我听许多姐妹谈起过她们种种经历,那的确吓人的。   我也有过痛苦经历,自然格外小心翼翼,一到晚上绝对不会出门,同客人们亲热时也保持一定的分寸。当然这个分寸只能是内心的,身体是客人们花了钱来找乐子的,他们想怎么的就怎么的,我哪里能够违逆呢! 我念念不忘的始终是我老公。从出门踏上火车时就开始养成写日记的习惯,偶尔也写信,信都是平常的问候,不敢提到我的生活,那种事情是不敢乱写的,一来怕老公看了难过,更怕乡下人胡乱拆开看,传出去对老公名誉不好,有时也打电话,但是我们作息时间几乎有些颠倒,打电话又费钱,即使打通了只想哭来着,激动得反而说不出话来。   离家时我就忍着泪水,老公却反而失去克制,当我看到他的泪水下淌时,我的心里酸酸的,全身有些颤栗,好象皮肤都要冒出泪水来。儿子只以为我是上城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高兴得只管叫妈妈快走妈妈快走!我赶紧调转头偷偷擦干再也无法忍住的泪水。   在家里说好谁也不准哭泣,到了分手的时候,谁也无法控制了。   那是我第二次出远门,重操旧业,出卖肉体。   我们结婚后到孩子出生后的三年多是我永生难忘的日子。这三年里的幸福胜过我以前所有的日日夜夜,现在看来,也是我幸福的终止符了。   这三年里,接二连三家爹家娘相继过世,我母亲也病重在身,原来的积蓄就象水一样流失的一干二净。眼看儿子又一天天成长,总不能让他长大了也同我们一样没出息,没文化在社会上被欺侮。   为了重操旧业的事,我想了好些日子,也不停地做老公的思想工作。   那一次他比以前更坚决反对。再穷再苦总能过日子的,以前已经让你饱受凌辱,现在怎么能让你再去遭那份罪?   可是我决心一定,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我心中计划好了,再干上一年半载的,把家里的房子盖好,留点钱培养儿子,我就了无牵挂,安心守着几分田地,即使再苦再累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日夜不停对着老公念叨,努力做他的思想工作。   老公实在是有些无奈有些伤心,我们那个地方实在穷,眼看着家中越来越紧张的支出,他也无良策,只能勉强同意。   我现在还记得离家那天是正月十八,老公刚刚过完二十八岁生日。老公比我大四岁。在生活上他像父亲般照顾我,处理家庭事务时却像个儿子,无论大事小事都得要同我商量,只要我不同意,他绝对不会私自决定。当然我也不是一个专横的女人,反过来骑在男人头上飞扬跋扈。   我有时候甚至有一种不好的想法,这个世界上有得便有失,上天对我不公,使我受到污辱;若没有那伙流氓,我也不会遇上我老公。   老公用他的爱心医治了我心灵的创伤,让幸福时刻包容着我。每想起那些幸福的日子我就会激动起来。每天我都要掐着手指计算着分别的日日夜夜,计算着还有多少日子我们又能够相聚。   呜呜呜! 老公!你知道我多么爱你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你的时候我才会快乐!老公,你也想我吗?我知道你也在不停地想着我,只是我心里非要这样自问自答才会安静。   老公!我有着铺天盖地的思念要向你倾诉,我有着说不完的话要你细听。   我想象着一下子扑到你的怀里,我能感觉到你的心跳,我能闻到你身上的气味,这让我陶醉。我要一口气吻你三天三夜,我要让儿子脸上全是我的嘴印。   可是老公,呜!呜!呜!我好想对着你大哭,可是我实在哭不出声音来。   我感觉到死神已经离我越来越近,这个肮脏的男人萎缩的身子仍旧污辱着我,那双抓着裙子的爪子使劲地拉扯。这个恶魔正在快速地剥夺我越来越虚弱的生命。   老公!这一次,我没有那次幸运了。我们就要阴阳相隔。我就是再挣扎也无济于事,这个恶魔铁着心要杀死我,声音再大,隔壁房里的老板娘也以为是男女闹欢的响动。   我庆幸我早先一直把钱寄回家里,我走了之后,你还可以省吃俭用将就着过日子,不至于一时陷于困境。   想着同老公厮守一生的愿望也到了头,我又恨恨不已。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公了,我死了之后,我原来所有的愿望也就全部落空。但我还是希望老公坚持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把儿子培养成人。儿子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留下来我们爱情的结晶。我对老公的爱也将随着我的死去变得无法追寻,甚至变成老公心灵的伤痛,我希望老公从儿子身上找到些影子,不至于伤心透顶。 6   这个破妓女越是挣扎的厉害,我就越发用力,我已经不能放手。死其实是一种解脱,爷爷我要被抓住也会死,我早就不想活了。   上个月爷爷我亲眼看见公路上那个司机活活被打死,那样子可比你惨多了。任凭他苦苦哀求,那些人根本不为所动。   他不过为了客车一天多跑几趟超车堵塞交通,影响工程处的货车而已,那个wj长官就把他打倒在地,屎呀尿呀都留出来了,当时就死了。他家里人要理论,也被打得不敢作声,破坏国家建设的罪名足以让他们饮恨吞声。   你今天成全爷爷我,谁叫你碰上我倒霉透顶,谁叫你做xxx妓女,谁叫你xxx触动我心中的愤怒。你好好的家庭妇女不做!偏偏做一个妓女,看你xxx有几分姿色,找个过得去的男人应该不成问题。你们这些妓女寄生在这个社会上,随随便便对着男人裤子一脱就来钱了,爷爷我对着你脱裤,却要数钱给你,还嫌三嫌四瞧不起我,说老子身上有汗酸味,怕是狐臭什么的,爷爷我最讨厌人说我有狐臭了,你xxx妓女那个地方像公用厕所,不是更臭么?爷爷我最恨两种人,就是你们这些妓女和那些仰仗权势压迫我的人了。   你就快点死去,免得爷爷我担心被抓住,再挣扎也没有用,爷爷靠力气吃饭,掐死你好比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爷爷我也需要钱。刚才看见你往袜子里塞钱,鼓鼓囊囊的少说也有几百块。正好解决爷爷燃眉之急。            7   这次出来,我没有选择去广东,而是来到兰州。广东越来越乱了,除非你愿意受人操纵,找鸡头保护。不然你就无法保障你的安全和你赚到的钱属于你自己,红黑两道都会找你的麻烦。   一个熟识的姐妹在这里,说西部开发,到处是修公路的单身男人,我虽然有些姿色,可是年纪有些偏大,而广东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小妹子,我捞不过她们。   选择兰州还因为离家近, 管理也没有那么严格。年轻模样好或者见过场面的就到高级娱乐场宾馆里。那地方赚钱快,又好玩。次一点的就在一般娱乐场里或者发廊里边混,这种地方是非最多,相对容易出事,不是老板没有罩住公安,就是那些风流客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像我这些生育过或年级大的女人就一般寄托在这种小巷子里。在这里老板不是特别贪婪黑心,也不会强人所难,也比较尊重我们这个行当。当然老板娘往往也是干这个行当出身,只是姿色差一点,人老珠黄,客人少了,便不再出马,只是坐在门口拉拉生意了。还有一些索性独自打游击,只租上一间住房,在一些公共场合如公园电影院录像厅小旅馆里招揽客人,但她们背后绝对有老公或其他男子暗中保护。如果是真正单独行动的就非常危险。碰到不好应付的客人或者歹徒后果就堪忧了。   我如今这个店里的老板和老板娘是湖南人,在这一带比较熟识,关系网也不错,还认识许多包工头。当初那个姐妹把我领到这里,我就决定留下来,主要是出了巷口就有一家邮局,往家里寄钱寄信都很方便。还有这一带正在修建兰临兰海高速公路,不但民工特别多,附带做小生意的也很多。我主要的客人也就是这些农民,他们出门在外老婆不在身边,躁动不安时就会上门。当然有时候也有司机小工头施工员以及公司里的单身职员,他们大都与公路有关。   我到店里的那一天正同老板互相了解熟识环境时,就来了客人,那是老板的熟客,听说我新来的,特别高兴,他那色迷迷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们一下子来了两回,让我开了一个好张,给我的小费也可以。他后来也经常光顾,甚至提出保持一定的情意,邀我上门,他是做小生意的,据他解释说老婆有病,无法满足他。   我才不会相信他,虽然他热情,我始终保持我的分寸,绝对不介入客人的感情世界里,何况我心中老公的位置是甚何人也无法替代的。   我出卖我的肉体使客人满意,我不会出卖我的感情给那些贪心的人。经常听人骂婊子无情,如果婊子有情的话,那种情也是用滥了的,我的情只属于老公的。只有客人才会滥用感情,你若感情专一,就不要出外嫖妓,你若寻找肉体欢乐,就不必要求我们付出了肉体还要付出感情,更不要骂我们没有感情。   生意好的时候应接不息,生意差或者身子不适时就胡思乱想,老公这时在干啥,老公该吃饭了,儿子长胖了,儿子在叫妈妈……也想在家时同老公的亲热,在家时所有的甜蜜,想的时候心里特别高兴,把有些客人带来的不快忘记,想时间飞快地度过,想赚下足够的钱回家,越是这么想就越想回到老公身边。有时候想多了,心里就有些烦躁,有些激动,我买了绘有心形图案的彩纹纸编织千千结,除了每天固定编两个,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大的是对老公的思念,小的是对儿子的爱心。还有我每接待一个男人也会编一个,那是对老公的歉疚和思念。我回家时什么东西都不带,除了给儿子的玩具就带回那些日日夜夜编织的千千结。我记得我已经编了一千四百零九个了,我写下的日记也有二百三十篇。   甚至有好多的日记我清楚记得当时写下来的心境以及写下来的内容。   我尽力拉紧裙子,用力再用力。她的舌头越来越长了,她的腿蹬得床上的毯子都往地上滑落,露出了枕头上的钱来,xxx,这个妓女看来很有钱,这里那里怕是到处塞着钱呢!还有一些用纸编织的玩意,很好看,也许里面有钱,若是那样爷爷就不虚此行了。   我抑制着急切的心情,我不能功亏一篑。虽然响动惊人,隔壁那一对可恶的鸡头一般不会过来,但是时间久了,他们肯定不会放心,还有那些到处敲诈的地方警匪万一突然查访,爷爷我就倒了大霉。   我还得抓紧机会找钱,这年头妓女们有的是大把的钱,也最容易对付,爷爷若不是吃过破妓女的亏,若不是xxx刚才影响爷爷的心情,若不是爷爷满腹的烦心事儿,也不会对她下手,看来今天这个破妓女比爷爷我更倒霉,爷爷此时心情虽然紧张却舒缓很多了,爷爷我总算一洗过去的耻辱。 啊!啊!啊!我意念里大声呼喊。   我连临时前放声哭喊的机会都没有了。我想起所有的往事就顽强抵抗,哪怕给我短暂的几秒钟让我说一句话也行啊!   可是我连喉结都不能嚅动一下,我的舌头已经失去感觉,伸出好长不听使唤。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五分钟,三分钟,也许用秒来确定我的生命了。   恶魔!恶魔!恶魔!   我恨啊!我冤啊!我不甘心啊!   老公!老公!呜呜!老公!   老公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了,也闻不到我的气息了,我马上就要死了。   这时候老公还要忙着给孩子洗衣服,哄孩子睡觉,还得收拾厨房家务。   我也听不到老公的呼吸,感觉不到他的胸怀。那给我安稳使我沉静的胸怀。只有匍匐在他怀里时我才忘却所有的悲伤痛苦疲惫,我才享受幸福的感觉。   我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还是我上次从派出所出来后,我好想得到他的抚慰,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告诉他,我不能让他担心,他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   我那次之所以被抓住完全是因为我不愿意‘带笼子’,我只想尽快赚钱回家过幸福日子,虽然我不喜欢那些寻欢作乐的男人,但是我靠他们生活,我也就不能平白无故加害他们,况且他们一旦知道之后,也会来报复我的。   干我们这行除了怕公安之外,尤其怕那些在社会上混的流氓黑道人物,他们上门不但白白玩弄你,还变着法子凌辱你,稍有一点不满意还拿你撒气,碰上他们算是倒霉。   自然我得罪了那些靠放笼子吃饭的人,我更是没有好果子好果子吃。他们逮住一个机会把我抓了去,好在老板还算有点江湖道义,设法把我赎了出去。   若不是欠着老板的钱,我早就在中秋节回去了,那样今天我也就免去这个灾难。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难逃此劫。   我恨!   呜呜呜!   老公!老公!老公!   你保重!   我要走了!   老公!      10   我用尽力气几乎把这个破妓女的脖子扯断,看她临时时的眼神真是有些后怕,可是爷爷我已经被生活逼得没有感觉了,我心中只有仇恨,恨你们这些人渣,恨那些压迫爷爷的人。   你只管去,与其屈辱的活着,死有什么难过呢?每天面对陌生的男人显出虚伪的笑容也只有你们才能做到。   她的头颅终于耷拉下去,她的脚再也抖动不了,伸直了。   她终于死了,这个破妓女比那个司机还要顽抗。   爷爷我全身都是汗,下面也是粘乎乎的,奶奶的,临死还尿了爷爷满身,我得赶快收拾,赶快找钱。   我飞快的用毯子擦了身子,穿好衣服,然后用席子把妓女裹起来。   我翻弄了整个床上,只找到一个破手机,一点点钱,我来不及细数,又拆开那些用纸编织的东东,里面除了写满吻你 爱你之类的话,什么也没有,破妓女还吻呀爱呀的,白白浪费爷爷的时间,别的妓女都是穿金带银的,你TMD啥子都没有。   爷爷我又到处翻看了一下,想起时间来不及了,我得赶快逃离,爷爷我最后很恨地吐下一口唾沫,趁着夜色,从后门溜了出去。后面是一条干涸的排水沟,爷爷我穿过水沟消失在夜色中。